哪怕在争斗中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起码能保全一条性命。
时至现在,所有人才明白北司使奉诏前来的用意。一是以武力见威慑,二是就站在这里,反正有罪名在前,如果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即刻就可以押入诏狱受审,复查昔年旧事。
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打算与他们讨价还价。
唐正江率先屈服,但不好独自离开,犹豫着拉住那人手臂劝说:“李兄,大局要紧……”
李士荣此刻已然不再抱有希冀,他知道,今日将是自己与朱缨最后的较量。
所以,他只能破釜沉舟,尽力于险局中搏出一条血路。
“你们若还信我,就留下来。”
他说:“你们跟随我多年,只要李氏势力未衰,就不会看着你们白白丢命。”
诸家一直追随李氏,此事不假。年岁沉浮间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有的得了默许,有的是充当帮凶,如若真的暴露于世,别说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就连李士荣自己也罪责难逃。
也许皇帝根本就是知情的,纵看整个朝野,所有人都低估了她的耳目之灵通。
李士荣,李贵太妃,整个李家,甚至静王朱绪,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至于他所说之语,前有王良兴替罪,后有礼部心腹献祭、韦氏颠覆,一桩一件面前,这番话的可信度能有几分?终究显得苍白了。
李士荣有所觉,猛地转过头去,惊怒道:“你们敢——”
然而,这次没有人再理会他的话。
有人面带挣扎站起了身,动作因长时间跪伏而略有踉跄,却又分外坚定,不带丝毫留恋。
只要有一人打头,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起初离去的人只有三三两两,很快变成了七个,八个,九个······
离他最近的唐正江也终于下定决心,最后望他一眼,缓缓直起了冻僵的双腿。
漫天的雪下得愈发大了,有几片落进男人的眼睛,从木然的眼眶直直冷进心里。
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李士荣跪在原地,只剩一具傲然的皮囊不肯受降,内里的五脏六腑已经化作死灰。
显赫已成过往,豪势燎作尘烟。
旧时王谢堂前燕……
他输了,彻底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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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瞻离去后,朱缨一人枯坐在桌前,望着满盘黑白静默不语。
两炷香已经燃尽,她从矮榻起身,脚步因久坐而略显涩滞,缓缓走向盏盏烛火明暗处。
这一局,她赢了。
不止棋局,李家因身入绝境而焦灼难安,而她作为明面上的赢家,却没有多么轻松喜悦。
李氏贵妃企图加害中宫,即便并非致使母后薨逝的直接凶手,不臣之心却难以狡辩。
现在证据在手,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经过今日之事,也让她直观看到了李家在朝势力之壮大,就算方才她使计瓦解,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彻底铲除异己肃清其党羽,还要费一番功夫。
面前是故太后宁檀的灵位,朱缨仰头凝望。
母后,李贵妃想要对你不利,只是为了争宠吗?
大魏建国以来男女地位渐等,按照祖制,不论皇帝是男还是女,其正室中宫皆有参政辅佐之权,可与天子一同临朝,至于其他妃嫔侍君则没有这样的权力。
后宫争斗往往夹杂着前朝利益,像宁家和李家这样门第出来的子嗣自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
李氏固然跋扈,却并不是没有脑子,为小小情爱做出谋害皇后之事,朱缨不信如此简单。
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她不得而知。
据那些宫中老人的话,母后与李贵妃从前明明还算交好。
炭盆燃烧需要透风,宫人就在殿角槛窗开了个角,裹挟着风雪,不时飘进零星半点。
朱缨立在窗前,任由冷意袭遍全身。
谢韫从宫外归来,见她站在风口不动,脚步放轻到她身侧提醒:“这里风大,进内殿去吧。”
她摇摇头,依旧远望着窗外一片雪白,低声道:“我不冷。”
他没说什么,让宫人拿了件薄披风来。
她躲了躲,依旧坚持:“我真的不冷。”
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不耐,谢韫动作一顿,没有强求。
从他的沉默里,朱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中情绪不佳,再开口时软化许多:“殿里炭火烧得太旺,让我吹吹风吧。”
谢韫只有点点头,对她说了方才得知的事:“东大营的梁镇均主动前来上交了帅印和虎符,理由是年事已高不堪大任,欲要上疏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