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开众人从门口跨进。里面的杨茂眼角还是红的,笑纹却藏也藏不住,发现她进来忙来迎。
“统领,大喜啊!”
接连被报了两次喜,她心中更是难抑,“果真能治了?”
“今早试的药起效后,几位医官和郎中又找了几人试药,现在还在里屋照看着呢,还没有出来。不过已有一会儿时间了,应是不会太久。”
杨茂凑近,低声喜道:“多半是成了!”
压抑许久后猛地又看见希望,反而让朱缨不敢轻易相信,怕是空欢喜一场。
她略有紧张的抿唇一应,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喜悦。杨茂向后退一步,郑重揖道:“老臣代锦城百姓,谢过宁统领大恩,谢过朝廷大恩!”
这样的架势让朱缨毫不怀疑,若不是要隐瞒身份,他准要跪下给自己叩两个头。
眼见馆中其他人也停下手头的事跟着躬身拜,她微有局促,又感到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为首的杨茂面带感激,向她答话。
蜀州先前从未害过疫病,是以治疫经验不多,有相关记载的医书更是稀少,自她带来几个御医后,压力才小了许多,也算有了方向和头绪。那日她从谢韫房中出来便来了医馆,将陈皎皎给她的药方交给了他们。本是死马当活马医,一群御医郎中连着试了两日,从中得了些启发,按照锦城的状况将原药方修改增补一通,然后给患了瘟疫的人试了试,不料最后竟真起了效。
最初试药的几人如今高烧已退,咳血头晕的症状也好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是皎皎的功劳。
“诸位不必如此。不过是歪打正着,我愧不敢当。”
她也不由弯了眉眼,“功劳最大的当属几位郎中先生,杨大人可要重重的赏。”
杨茂当然不会吝啬,点头一口应下,称这是自然。
朱缨笑了一下,继续向医馆里走。有郎中正在抓药,身边的小徒弟一刻不停地捣着药,看上去却没有一丝疲累,干劲十足。
这应该就是此次药方中的药材了。
药桌后忙碌的人看到朱缨都笑着打招呼,到处洋溢着欢欣,之前的沉颓无形中被一扫而空。
她一一颔首,低头去看那些挑出的药材,其中一味莫名让她觉得眼熟,不确定开口:“这是何物?”
“是岁兰叶。”
一个郎中笑答:“若无统领给的药方,恐怕我等怎么也不会想到用这味药。”
“为何?”
“岁兰花和叶皆可入药,有降火止燥之效,但真正治病开药方时并不多见,还是多作观赏之用。那天看了统领给的药方,其中有岁兰与川芪相配的做法,本想着随意一试,都以为成不了,谁知还真起了效。我等遍翻医书,从未见过这样配药的记载,能发现岁兰这一新效用,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从前见到岁兰都是在桌上的花瓶里,对于能够药用,朱缨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不由感叹,锦城命不该绝。
她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皎皎,等到回去,定要给她厚厚封赏。
“烧退了!”
“成了,真的成了!”
听到里屋年迈御医激动的欢呼,朱缨手一抖,呼吸急促转身去看。
方才紧闭的房门砰的一下打开,里面的人冲出,与守在外面的人一起沸腾,整个医馆顿时被喜极而泣的声响和情难自禁的拥抱填满。
“我们有救了!锦城有救了!”
身边是许久都未曾听到的轻松和愉悦之声,朱缨站在人群之后,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轰然落了地。
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本想放声大笑,抑或是不顾一切地大哭也好,身体却不受控制,被狂潮般袭来的畅快和喜悦激得难以动弹。
成了,都结束了······
朱缨恍惚地想。这下,她是真切感受到情绪攻心的滋味了。
她眼前渐渐黑沉下来,脱力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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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危难已解,陛下,这便启程吧。”
朱缨怔怔,“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面前人向后退了一步,唇边的笑一如从前,口中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陛下忘了,江北才是我的家。”
她面露仓皇,不停说着“朕不准”,伸手想抓住他衣袖挽留,却怎么也抓不住,如雾般轻柔的布料从她手中滑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阿缨,醒醒!”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朱缨猛地惊醒。
她坐起身剧烈喘息,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时没有从方才的梦境中回神。
直到有微凉的手指拭去她额头薄汗,与梦中一般无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