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我当日游春是错,便说明你心中觉着我二人无媒而合极不体面,所以你才会附和黄大人的讥讽与轻视。”
“没的事,夫人想左了。”
柳梦梅僵着唇角讪讪一笑。
他举止闪躲,虽未认下但面上神色正是此意,杜丽娘正愤恨着,却听柳家二子呐呐嘀咕:“虽母亲有痴情之名,但与陌生男子梦中苟合确实失礼。”
“我儿公正。”
柳家二子话音刚落,柳梦梅微微弯下的脊背又重新挺得笔直。
杜丽娘今日控诉实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被压着训斥一通,柳梦梅也生了三分火气:“女子闺中做做针指,观玩书史方是正道,当日太守纵女游春本就是错,如何说不得?”
他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是不愿同妇人计较,哪想反助她火焰,鸡肚蝇头的小事扯起没完没了。
“你道是错,当日为何哄我托付……”
“这话说得好笑,何曾哄了?”
“夫人道为何当日言行轻佻……”
柳梦梅轻咳一声:“男儿本性风流,既女子相邀怎可辜负佳人?”
柳家二子微微点头。
他二人梦中相见,他瞧她颜色如花便上前答话,不过随口问了句,她便随了自己去到芍药栏边解带宽衣,如何到如今反成他轻佻下贱了?
“若我不从,你岂不要失魂落魄,伤心欲绝?”
他不曾说她难耐寂寞,思春慕色,她反倒指摘他轻狂佻薄?
话已到此,柳梦梅心中亦有好多不吐不快之事。
“既都说到这处来了,我亦有许多话说。”
清了清嗓子,柳梦梅道:“我原想把这些话带到坟里头,如今看来不说不成了。”
这些年杜丽娘至情之名响彻云霄,好似她如何真心如何坚贞一般。世人见他多有艳羡,却无人知他为此颇受困扰。
世人提及杜丽娘,无一不说她痴情,可提及他却多有微词。说他高攀说她下嫁,说他乃无聊腐儒。
可当日他为情婚走,为情违反法令掘棺挖坟,一身落魄去到临安不仅未受款待,反被杜宝刁打一通,这些苦楚他可未曾听人说过半句好言。
“世人都道你乃千金之躯,却忘了我本出身名门,虽逐代落魄但为人智慧聪明,三场得手又及第成名,怎沦至杜宝眼中,便成了甚个不是的东西?”
“天下人都觉得你下嫁柳家,哪知晓我娶得更是窝心?”
第5章 掏空
“你有何窝心?”
“我为何不窝心?”
柳梦梅声音微扬:“我乃金科状元,天子门生,正正经经斯文人是也,初见杜宝却被捉拿下狱。”
“你父亲不念我真情待你,不念我一路艰辛寻亲报信,初初见便押我下狱威慑一通,不仅如此,还掌掴我的嘴……”
“我一介斯文,受此折辱,百世难忘。”
想起当日屈辱,柳梦梅眼露冤屈。
“当日我发下誓言,宁愿认十地阎君为岳丈,也不称你那嫌贫逐婿的势力爹为岳父。”
“当日父亲并非嫌贫,而是对我死而复生之事心存疑虑。”
“说什么心存疑虑,后我在金銮殿上为他做尽脸面,几次三番唤岳丈大人,又再三作揖,他又如何?”
“先是他面黑脸黑拒认我这女婿,后又说你乃花妖狐媚是精怪所变,这都罢了……”
柳梦梅双掌贴合对着东方虚空一举:“当日圣上以秦朝照胆镜为你照明真身,又下圣旨父子夫妻相认,他又说什么?”
“金殿之上,杜宝高声唤离异了柳梦梅方才认你。”
“可怜我寒窗苦读多年,艰难高中,初见帝王却是这般场景。他宁死不认我这乘龙快婿,抵死为我书一身污名,可怜我在圣上面前落下种种不堪印象,致使官路艰难,终生郁郁。”
他空有个一品平章老岳父,却不得半点帮扶,反在帝王面前兜头接了一身抹黑脏污。
他满身冤屈能向谁诉?
“都道你是明珠千金,可世人哪知供养一个‘千金’需多少花费?”
“我家底不丰,族中没落,虽高中状元但官途不顺,你却于年节之上大包小裹送回杜府。杜宝乃一品平章安富尊荣,如何需得我这个他瞧不上的寒儒填补?”
“什么叫填补?”
杜丽娘愤而起身。
“我父母子生迟暮,独我一女,我虽外嫁但也应承欢膝下,向高堂尽孝。年节年礼如何能少?你不认我父,还不让我为父尽孝不成?”
“我可不曾说过。”
柳梦梅侧身而立,不再直视杜丽娘。
“原来你记恨父亲这么多年……”
成婚多年,她时常在父亲面前调停翁婿关系,好话说尽。终一年中秋,她磨得父亲开口同意邀柳梦梅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