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云纤脑中思绪变幻。
院外有人走了进来,游廊中的青色纱帘缠着风飘摇而起,云纤只影影绰绰见到一个年轻男子,缓步向房中走近。
男子身穿青色常服,身形如竹,翩翩雅秀。虽瞧不真切人,但举手投足间已颇具气场。
此人应是个沉稳内敛的。
云纤掸了掸喜服上的褶皱,淡淡颦眉。
世子重伤他却是不疾不徐,多是知晓卫铎寻他所为何事,突遭横祸卫铎清醒必然会追查马匹受惊缘由,这男子双手微垂,手中不知提了什么,看来是有所应对。
行动之快,神思清明,是个有些头脑的。
云纤站起身,对此人生了两分探究之意。
她上前两步还未出屋,这人便撩开纱帘进入游廊。
二人远远相望,皆定在当场。
前尘往事早如过眼云烟,不过短短一二年,再见李玉蘅云纤却觉恍如隔世。
记忆中的少年恋人眉目青涩,他为人克制,哪怕对她有情也一直将暧昧情愫掩埋心底,从不敢表露半分。
他虽自持但并非冷情之人,她二人在一处时,她常可在对方或是暗藏爱意的眉角眼梢、或是忽而爬上绯色的颊边耳尖,探寻到他柔情难掩的蛛丝马迹。
李玉蘅为人清正,是她心目中饱读诗书的君子模样。
幼年时,她最喜欢在他身边陪他读书,她知他心有青云志,胸怀天下苍生,此生所求是经世济民,是望山河无恙。
他有天分,有魄力,有大好前程,她都知晓的。
哪怕离开李家那日,她知李玉蘅并不在屋中也认下了李母的话,她只盼二人从此恩情两断,此生不见。
可未曾想,她今生还能再见李玉蘅,还是在湘王府。
云纤看着眉眼青涩尽褪,唯剩肃沉的少年恋人,不知应哭应笑。
他身着幕僚长袍,虽长身玉立与往日一般俊秀耀目,但却如明珠蒙尘,光芒折损。
进入湘王府,他放弃科举了?
云纤垂眸,眼中泛酸。
神思繁乱的不只她一人,李玉蘅看着云纤,也愣愣站在原地再难以向前。
云家遭难当天,他将云纤送回家中安抚,待她睡下便外出打探消息,可一夜过后,他再回家时,母亲却说云纤遭不住打击,早早投了河。
他与云纤一同长大,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虽看着娇气却是有韧性的,云家突遭横祸她怎可能撒手人寰,一死了之?
他寻她许久,都未能找到她,所以他决定先她一步来这终点之地等她。
与他一起长大的姑娘呀,那样坚韧聪慧的姑娘,怎会放弃血海深仇碌碌苟活?他知晓,在这里,终有一日会等到她。
李玉蘅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眼尾泛红的姑娘,忽地低下了头。
豆大的泪砸在地上,泪珠四散,摔成了数瓣。
再抬头时,男子眼中微红,朝着云纤浅浅一笑。
他二人太过熟悉,哪怕不曾言语,她亦知晓那人眼中意。
他在庆幸,庆幸她还活着。
眼底酸得厉害,云纤转过头躲避了李玉蘅视线,李玉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荷花池边的黑色巨犬,哀痛欲绝。
初来湘王府,他亦最喜爱这黑犬,可他又不敢多见。
见得多了,难免……
摧心剖肝。
收整了心神,李玉蘅大步向前,在走至她面前时,李玉蘅停下脚步,正视着云纤。
曾与他有过婚约的姑娘,如今正穿着嫁衣,他曾于脑中描绘过无数次她穿嫁衣的模样,却从不曾想过今日这番场景。
他所想的,她着一身红,娇媚而多情,站在他身边似往日笑得一样甜。
而如今,她消瘦得厉害,哪怕面上带着妆他也可瞧出她的疲惫。
他在湘王府等她,只想过对方会寻一身份卖身入府,却不知如今为何变成了傅家嫡女傅知禾,嫁予湘王世子为妻。
李玉蘅心中一痛,抓着黑色木匣的手渐渐攥紧。
略顿片刻,他举起双手朝着云纤一揖。
“世子妃辛苦……”
男子忽而哽咽,却又紧跟了一句:“世子妃,安。”
说完,李玉蘅越过云纤,半步不停进了屋中。
他什么都不需要知晓,他只需知道云纤一路至此,定百般艰难便好。
而他……
会助她达成心愿,哪怕粉身碎骨亦不怕。
二人交错而过,再无交集。
见李玉蘅进屋,卫铎眼露疲惫:“你知我寻你来是何事?”
李玉蘅垂眸,低头看着手中黑色木匣心下复杂。
他今日还在猜测究竟是谁让湘王世子在大婚之时,受此重伤,如今却不必再猜疑。
他不知云纤已嫁入湘王府,若他知晓,定不会……
卫铎强撑着身体,见李玉蘅手中带了东西,不由按着眉心抬掌示意。李玉蘅犹豫片刻,将木匣放在卫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