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自己令陆岗松分神,说完这句便退至卫铎身后,一只手掌却始终贴着卫铎后背,告知他自己一直都在。
“世子殿下,还请您将此物含于口中,另外若实在遭不住疼,便咬住这块方巾。”
卫铎点头,心中却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痛,可他却目不转睛看着陆岗松的每一个动作,看着他将杨木中间掏空,看着他举止利落地将自己筋肉中碎骨挑出……
这般果断的手法,并不似只做过三五次杨木接骨术的模样。
卫铎闭上眼,感受着背后那只支撑着自己的温热手掌,缓缓闭目。
这一场接骨,好似万分漫长,因他煎熬难忍,可又好似十分短暂,因身后人的手一直温热沉稳,不曾动半分。
恍惚中,卫铎甚至觉得自己入了梦,梦中陆岗松与他说接骨尚算成功,余下只要日日换药,确保血脉畅通筋肉不死,不见坏疽之相便好。
卫铎想要回话,却是眼前一黑,彻底晕厥。
“世子……”
陆岗松与刘大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
“接骨已成,其余的,便看天意了。”
陆岗松禀过湘王后,与他人一起将卫铎送回秋水居。云纤却是从卫益清那副平淡反应中瞧出几分不妥。
接骨已成……
既已成,其余又是何意?难不成接骨成功,人亦有危险?
云纤盯着卫益清,缓缓垂下眼眸。
怕是那些个被抓走的壮丁,便是接骨成功也有许多未能存活亦或出现其他问题的。
且卫益清必然知晓当中内情。
因为唯有这般,他才会将卫铎放弃的如此……利落。
第113章 质问
落日熔金,整个锦韵堂都笼罩在昏黄之下。
往日略显嘈杂的院子,今儿一整天都静悄悄的,连落地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一点。
郁诗容趴在窗前,哭得肿了一双眼。
院中松柳已见绿芽,得两人合抱方能圈起的柳树下,搭着一个挂着百福结锈迹斑斑的秋千。
那秋千,还是她嫁入王府不久后卫益清亲手为她打造的。
那时她还是豆蔻之年,虽未生得倾城貌,但亦算清秀佳人。
永安伯府不重规矩,女子更是低贱。她生母疲于跟家中莺莺燕燕争宠,又忙着为伯府诞下男丁,哪里来得心思管教她?
做主子的轻薄无行、无规无矩,做下人的又能好在哪里?
刘嬷嬷已算是府中处事稳妥的下人了,可来到王府在伯府里头养出的粗心、小家子气,也就慢慢展现出来。
她算不得刁奴,但也称不上忠仆。平日更难起到教她应对等事的作用。
郁诗容叹息,眼中热泪打湿衣衫。
她这一生,常事与愿违,令人苦不堪言。
刚嫁给卫益清时,她还凭借着自幼野蛮生长的本能在王府求存,她性情刚烈莽撞,又好直言直语,与卫益清接触不久,他便大赞她耿直爽朗,万分可怜可爱。
后来她迷失在卫益清的温柔小意中,想着此生与他白首共度,也算幸事一件。
可她不了解男子喜新厌旧的心思,不过一二年,她二人便落得个两看相厌的下场。
但那时候她已有了卫铎,后便一心扑在孩儿身上。
院中的秋千,她曾抱着卫铎甚至是卫锒,在上头度过许多个独守空房的时光。
“王妃……”
卫益清那一巴掌用劲极大,郁诗容回来后只觉牙齿都松动了几分,更别说高肿的面颊瞧着多么骇人了。
且她又哭了多时,如今一张脸无一处招人待见的地方。
刘嬷嬷看得不忍心,上前低声道:“王妃一日未用膳,可要用些饭食?”
“凤鸣那边如何了?那接骨术可成功了?”
“成了,陆大人说这几日会留在府中,若世子未高热,且过几天可苏醒,日后便无大碍。”
“谢天谢地。”
哇一声,郁诗容捧着面哭了起来。
“凤鸣说求我给他留一二颜面,若是他……此次未能成功,我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虽吸食了安神香,不能控制脾气极易发怒。可她并非失去神志,不记得往日所发生的一切。
被安神香控制心神的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虽不是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可今日,但凡想起往昔一点都令她自我厌恶,自我憎恨。
“嬷嬷,你可还记得我生下凤鸣时说了什么?”
郁诗容满面凄凉,刘嬷嬷却不知她要问什么。
刘嬷嬷也知自己并不尽心,是以在一旁哽咽支吾。
好在郁诗容并未在意。
“生下凤鸣时,我曾说今生要做一个好母亲,一个与我娘亲完全不同的母亲。”
她吃过无娘亲撑腰,甚至拖累的苦,因此生了凤鸣后,今生唯一所求便是盼着孩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