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铎眼露锐利,似想发怒,却听云纤道:“莫让疼痛控制你的心神,无端发怒并不能缓解痛处,反会令你面目可憎。”
“你……”
卫铎怒目而视,云纤凑上前,面色平静伸出手,覆盖在少年双眼上。
她的手掌带着清爽皂香,缓缓落于面上时,卫铎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他不知这人想要做什么,却下意识被她带走了思绪。
“亭外牡丹花生芽儿,奴家错把鬓花忘……蜻蜓落在了绿枝上,盼情郎,痴心痴意……”
少女盘膝坐在他身边,他被遮了双眼,瞧不见眼前景象。
但听她歌声轻轻,近在耳畔,便知这人就凑在自己面前。
应是市井小调儿,正经的淫词艳曲,颇不端庄。
许她也知晓这等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因此不敢大声呵唱,而是偷摸摸地唱给他听。
唱给他一个人听……
卫铎紧抿着唇,想开口制止。
可疼得泛白的唇几度张合,都未能说出一个字。
少女声音细柔,唱曲儿的时候尾音带着婉转甜腻,似钩子一样,听得人耳朵痒痒。
可莫名的,腿上的疼痛好似由先前斧劈刀砍般,渐渐转为细密的针刺,一点点从难以忍受,变为尚能忍受。
少女掌心带着热意,透过肌肤传到他眼底,卫铎忽然忍不住眼皮微动。
长睫扫过掌心,耳边的悠扬小调儿停顿一瞬,他立时紧闭双眼,不敢造次。
云纤垂眸看着他的反应,神色清冷。
若卫铎不曾被人遮挡双眼,定能瞧出她眸中的凉薄与嘲弄。
“鸳鸯成双……小情郎,逗情郎,奴家唱一曲儿送鸳鸯……”
掌心下的人薄唇抿得死紧,云纤好似手指僵麻一般,自他面上缓缓划下,摸过耳廓。
卫铎身子一僵,可还不等反应,云纤便换了另外一只手覆在他眼上。
柔软指腹抹过耳中,卫铎只觉左耳滚烫,灼得他心中发热。
可她再无动作,好似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忍了许久,卫铎咬着牙不屑开口:“淫词艳曲,厚颜无耻。”
“能开口骂人,这是不疼了。”
云纤起身,收回手掌。
眼前热意消失,凉风席过,面颊泛凉。
卫铎有一瞬恍惚,待反应过来她是为自己止痛后,心中升起淡淡扭捏与不安。
莫名焦躁,莫名想恼。
“若没那般疼了,便闭眼歇息。”
他沉默许久,方从鼻中轻轻冷哼出声,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这面目可憎的女子翻身落地,准备离开。
“……”
莫名情绪堵在心口,卫铎一气之下,闭上了眼。
正欲强迫自己入睡时,促织来报,说是王妃来了秋水居。
听闻母妃要来,卫铎牙关紧咬,面颊绷得青筋泛起。
“你安心睡,我替你挡了她。”
云纤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万分轻巧的事。
可卫铎不知怎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竟怔愣起来。
第90章 香灰
他双腿伤得严重,对母妃而言怕是难以接受。
所以王妃还未进门,卫铎便知今日相见,自己会有多么煎熬。
记忆中,她母妃与父王也曾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
那时的母妃声音细柔,性情舒缓,并不似这几年来,愈发偏执病态。
这几年王妃性情乖张,着实令他吃了不少苦头。
可为人子的,他唯有一力承受,也从不曾奢望有人会站在自己身前,抵挡那永世不可忤逆的孝悌之道。
卫铎嗤笑,并不信任他的新婚妻。
“凤鸣……”
郁诗容人还未进屋,刺耳声音已传遍秋水居。
云纤站在门前,微低着头处之泰然。
“凤鸣。”
走到秋水居门前,郁诗容早已嗓音喑哑,妆容凌乱。
“见过母妃。”
“让开。”
无心见这傅家女,郁诗容上前推搡云纤,却是未能推开。
“夫君已经歇下,母妃请回吧。”
“你是何意思?”
她的嫡子受伤那样重,这贱妇竟然阻着自己探望?郁诗容心下气急,让身后刘嬷嬷上前将人拉开。
刘嬷嬷面露难色,云纤道:“世子双腿伤得严重,迟甚卿迟大人说世子腿伤已有坏疽之相,为此王爷邀了太医院陆大人来为世子诊治。”
“施针后,世子疲乏,眼下已经睡了。”
“我进去瞧瞧。”
正是因为知晓凤鸣伤得重,她才非要亲眼看看有无大碍方可放心。
“母妃,夫君睡了。”
云纤低着头:“疼了几日,好不容易方睡着,母妃不若明日再来。”
“我进去瞧一眼,不会打扰凤鸣休息。”
听闻这话,云纤抬眼望向郁诗容。
这一瞧,倒是令她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