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地上的女子站起身开始收敛打理,她打开男子从外头带回的包袱,里面放着的,是一身鲜红的嫁衣,嫁衣绣着春日桃花的纹样。
女子低声苦笑,笑着笑着,忽然大笑起来。
这般重创,她想躲想逃,甚至想将一应罪责悉数挂在自己身上,只要信仰不曾崩塌,只要高山仍旧叫她仰望,叫她尊敬。她情愿骗一骗自己,师父只是醉了,醉了才这般稀里糊涂。
况且,他已经死了,她何必同一个死人计较。
可是不是,他回来时那样清醒,他带回了鲜红的嫁衣,他喝酒买醉,只是自己也觉得有违人伦才刻意装作糊涂。
他是蓄谋良久。
笑意终止时,楚惊春又回到那副身子里,一把火烧了那间竹屋。
冲天的火光映照在眼前时,楚惊春摩挲着手上染血的桃木簪,一切消失殆尽,她只留下了这只簪子,好叫过往不似一场大梦。
不知过了多久,楚惊春缓缓睁开眼,她坐起身自枕下拿出一根木簪,正是出现在梦里的那只。长发被挽起一个极简洁的样式,她不喜那些繁复花样,也省却烟兰来帮忙。
清水洗过面颊,烟兰听得屋内明显的动静,方才进门来。一同等候许久的,还有显临。
……
更鼓三声,四皇子府内,书房仍是明烛映人。
居于主位之人,眉梢微微挑起:“看来本殿下日后与她见面,也要小心行事。”
站在下头的男子脊背微躬,端的是恭敬俯首。
“此女狂妄,虽说定不敢对殿下您做些什么,但以防万一,殿下若有指示,令下官代为传达便是。”
“姜大人,”楚青珣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之色,“听说,是她设计杀死了你的一个相好?”
姜大人脸色一顿,先前沉稳不见踪影,只余下满面惶恐。
“下官……”姜大人急于措辞解释,奈何将要张嘴,忽的就被堵住。
楚青珣道:“她现下很有用。”
姜大人一串话只得生生咽下去,赶忙道:“下官明白。”
“去吧!”楚青珣摆摆手,姜大人随即恭敬退去。
既是自个说的代为传话,姜大人自然要赶在这深夜里,悄悄去见显家的少将军,再叫少将军去见春和楼掌柜。
如此迂回婉转,一方面是楚青珣不便随意出入春和楼,另一方面,倒也不是怕了一个女子,谅她身后藏着怎样的高手,也不敢对皇族中人动手。楚青珣所忌,是他隐隐觉着此一遭,怕不那么顺遂。
显临出现在春和楼之时,天色已然泛白,但烟兰记着楚惊春的嘱咐,备好了茶水只管叫显临等着。这会儿听着楚惊春醒了,方将人引进门。
显临惯是没什么废话,抱拳见了礼,当即说道:“四殿下叫臣与您通传,下月初三,务必往护国寺一行。”
下月初三?
楚惊春想了片刻,今儿就是月底,如此说来,也就三日光景。
“殿下说,那天是好日子,会有许多贵人去上香祈福。”
楚惊春一时未应声,只觉得这般话头听来实在熟悉,从前她却是从别人嘴里听过一回。只是那次,明面上是要她供奉佛经两卷,结果出了门还未到护国寺,倒被迫拐去了公主府。
那时楚青珣的打算,虽不曾知晓,但大抵与太子殿下脱不开干系。如今,竟是又来。
若依着往常,她的身份只是轻白,只是何映秋,不知前景的走一趟倒也不妨事。可眼下,她于显临眼里是五公主,是她最真实的身份。如此,便应拿出公主的姿态。
况且,她实在不喜楚青珣。
“可是太子会去?怎的就没有个新招?”楚惊春道,“显临,你与楚青珣递个话,若我要做事,就把话说的通透些,不要回回都只想将我当做棋子。”
从前尚有一声声“四哥哥”,如今直呼其名,可见真是不悦。
显临遂道:“臣与姜大人说过一回,要做什么应当说清才是,奈何姜大人态度实在强硬,臣便想,或许您知道要做什么不必多问。往后,臣一定仔仔细细问清楚,方才与您回话。”
楚惊春听着,冷嗤一声笑了:“楚青珣竟还不是直接见你,还令姜大人隔在中间。”
楚惊春索性道:“如此,方才那话也不必回了,只管告诉姜大人,近来我身子倦怠,不便出行。”
“是!”显临利落应下,眉眼间似乎自个气势都强了许多。
主子拿得稳行事果决,做臣子的,自然气势上涨。况且,显临本就是鲜衣怒马的少将军,为着楚惊春方才垂下头颅,如此,还假做什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