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方是后知后觉地上前一步,拎起茶壶:“公子请用茶。”
楚庭舟凝着袅袅水雾,一口气蓦地卡在喉间。来之前他已然做了打算,楚惊春愿不愿意同他走不要紧,要紧的是,问出她为何出现在那里。
结果,他还未开口,就叫人生生堵住。
楚庭舟摸过茶杯,暗自琢磨,眼下这般境况该如何启口。
楚惊春则再退一步,道:“不怕公子笑话,我如今虽做了这春和楼的掌柜,可也是云娘力所不及,方叫我代位。可是,终归是身不由己。”
楚庭舟一时寻不到口子,便顺着问道:“姑娘既做了掌柜,难道还如从前一般?”
清倌儿不得不接客,掌柜的便没有这样的烦闷。
楚惊春无奈笑笑:“听公子说,楚夫人是位性情极是温和之人,于家事上,想来从不叫公子烦忧。我这……”楚惊春特意顿了顿,方道,“终是我不该有的贪念,贪念一起,白绫便得日日备着,说不准何时就要魂归连云山。”
楚庭舟一时没转过弯来,诧异道:“姑娘与林公子一事,在下也算听说过,怎么就要扯上性命?”
楚惊春埋下头,面容愈是苦涩。
楚庭舟暗自咂摸了好一会儿,方才意会过来。歉声道:“在下失言,还请姑娘勿怪。”
他起身行礼,又是开口作别。
来之前,楚庭舟没做那些有的没的设想,只想着单刀直入,顶多委婉两句,问一问因由。没成想,真见到眼前女子,见她一步退,步步退,生生将自己逼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再是冷硬的心,也生出些许不忍。
林霁尘与楚惊春之事,楚庭舟其实听说的不多,也从未将这些闲事搁在心上。但林霁尘为驸马,楚庭舟却是十分明了。楚庭舟更加明了的是,那位娇贵的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性情。
公主是绝容不得林霁尘将心思用在旁的女子身上。
是以,白绫一说,不算夸大其词。
是以,逼问一个将死之人,楚庭舟到底是做不来这种事。
“在下告辞。”
楚庭舟撤身离去,楚惊春瞧着他的背影,于心底喟然一叹。
今日虽是躲过了楚庭舟一问,她自个也是无法开口反过来问一句,楚小姐如何?
她若开口一问,做出来的柔弱可怜就没了效用。毕竟,真正的小心谨慎之人,顾着自己已是难得,哪有心思去想旁人如何?
不知楚栖桐境况,今夜见着朱先生怕是不好应对,遑论司予面见四殿下,又该说些什么。
楚惊春蹙眉不解,这事已然发生,楚家自当瞒得严严实实,恨不得不叫一个外人知晓。可是于四殿下而言,当是恨不得闹个满城风雨,闹得圣意更改,将与楚家联姻之人,改为他自个才是。
可怎的,两日光景已过,整个京城仍无半点风声。
怪哉!
是夜,楚惊春懒懒地坐在桌前,一面用膳,一面听烟兰汇报着,外头仍无异常。
没见着楚统领,京城之内,也没得什么稀罕事。
楚惊春轻轻“嗯”了一声,眉梢挑起,忽的想起什么。
道:“阿涧呢,有些日子没见他,他近来如何?”
要与朱先生会面,春和楼不是好地方,唯有阿涧所在的张宅,是个好去处。
烟兰摇摇头:“掌柜的可是想他了,奴婢叫他过来?”
“算了。”楚惊春搁下竹箸,又拿帕子擦去唇角沾到的些微油腥。“这两日用的太好了,咱们去阿涧那,改改口味。”
烟兰笑道:“掌柜的若想用的清淡些,吩咐后厨再做些就是了。奴婢看呀,您就是想去瞧瞧阿涧。”才说的这样蹩脚的借口。
楚惊春被戳穿也不恼,只道:“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烟兰为她拿过披风搭在肩上,瞧了眼外头暗沉的天色,忍不住又道:“掌柜的,天色已晚,还是奴婢着人将阿涧叫来,也省得您折腾一趟。”
“我就是想走走。”楚惊春道,“马车也省了,咱们走着去,总归不过几条街,一会儿就到。”
“嗳。”烟兰应着,又为她拿了面纱,以珍珠悬于耳后。
夜色清凉,这个时辰的京城虽比不得节庆之时,亦是热闹非凡。楚惊春领着烟兰特意走了两条僻静的巷子,才免于来来往往的聒噪。
及至张宅,阿涧果然正在用膳,亦果然清淡许多。
烟兰瞧见桌上摆着的一碗杏仁豆腐,和一小碟玉笋蕨菜,不过一人的量。当即开口道:“掌柜的,您和阿涧先用着,奴婢到后头灶台再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