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头变形把她死死卡在座位里,没法逃跑,更可怕的是——她感受不到她的腿了。
天边一抹橘色夕阳瑰丽,蔚蓝海水冲刷鹅卵石,泛着白沫的海水不厌其烦淹没脚掌,海鸥鸣叫,他直视太阳,却没觉得眼睛刺痛,只是...只是温暖。
暖流从心口开始,融到四肢百骸。
他低头,瞧手里握着的沙铲,后知后觉自己是来挖沙子的,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仰起脸找带他出来玩的妈妈。
蓝色衣角被轻柔的风托起,妈妈走近,俯身点点他的鼻尖,宠溺温柔,他扑进妈妈怀里,轻轻闭眼。
“妈妈,我好想你。”
“才几分钟没见啊?”齐秀秀哭笑不得,“撒娇也没用。”
“该回家啦,贪玩鬼。”
*
梁霞骤然发难,将石头狠狠砸向前方的余照。
盛寻心脏抽紧,想转身跳下栏杆阻止,却被狠狠前扑的牛翠英抱住腿,她收不住力道,与背朝下的盛寻一起砸进江水。
风声里,牛翠英得偿所愿,神态癫狂。
“你不得好死!盛寻。”
背砸进水使他浑身剧痛,短暂失去意识,肺被挤压成一小团,不断呛水,出自本能的求生欲让他将全部力气都汇聚到腿,狠狠去蹬禁锢他左腿的牛翠英。
一个想拖死对方,一个奋力挣扎,水流涌动,他们都是彼此看不见的敌人。
肺里最后一丝氧气也溜走,他很清楚,牛翠英想跟他同归于尽,葬身江水。
可他还不能死,他极度贪婪,幸福生活刚刚开始,怎么会甘心放手?
执念如刃,无数次挥刀后,终于割破桎梏,几年的游泳课训练出本能,他拼着最后的气力,胳膊推水,仰脸冒出水面,在江水沉浮里面色惨白,呛咳不断,满嘴腥苦,勉力维持精神随波逐流。
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成为暂时的赢家。
无心关注牛翠英的下落,他满心只剩一件事,去找余照,潮湿的眼眶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热源,终于爬上岸的那一刻,短暂辨认方向,随即向上游走去。
他面无表情抹脸,隐隐意识到,漫长噩梦也许就在旅途终点,他不得不去面对。
*
痛到痉挛,余照蜷紧,半张脸蹭着土,企图对抗脑侧喧嚣的痛意。
盛寻的喊声使她下意识回头瞧梁霞,本该砸中她后脑的石头砸到侧面,被束手,肉身只能沉重背摔在地,受限的视线里,原本对峙的两个身影消失不见。
她心空一瞬,顿时鼻子泛酸,视线模糊,崩溃地前挪。
肩膀被人大力扳正,梁霞好整以暇地掂掂带血石头:“真可惜呀,他们母子俩一起掉下去了..哦忘了,你没法说话。”
嘴唇火辣辣,余照仰头望天,湿润血迹蔓延到耳朵,冷得她牙齿打颤,惊惧痛苦到极点,使她没有发出声音,在沉默中万念俱灰。
“你本来能活着的。”梁霞惋惜,“可惜那个蠢货把我的老巢说出来了,你听到了,对吧?这药我熟得很,什么时候该醒,我心里有数。”
“所以,不能放你走了,正好送你去跟男朋友团聚。”手扬起,她看着恐惧到嘴唇都在抖的余照突然来了兴致,“你怎么不求我?”
没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体面,她见过几次濒死前的诉求,无一例外,都卑微到尘土里。
“求你,你会..放了我吗?”余照气若游丝。
“看心情,说不定我心情好,就放过你了。”
余照缓缓将头扭向江水,朦胧间似乎听到盛寻的声音,温柔在她耳边呢喃。
“魔鬼..没有..恻隐之心,咳咳..”她的体温在极速流失,“梁霞,认罪吧..”
迸溅的鲜血喷在梁霞脸颊,她看着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余照,烦躁地扯一下嘴角。
“蠢货。”
梁霞将石头扔进江里,飞奔过桥,摸出钥匙发动面包车,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源于兴奋,杀人怎么样?她还是能全身而退,都是蠢货。
下雪了。
小小雪花洒在余照额头,冰冰凉凉。
世界安静,她缓慢拾阶上行,走到家门前,呆呆看泛旧对联。
伸出去敲门的手指微微犹豫,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家门就从里打开,林美珍的臂弯里,只有四个月的肉嘟嘟小女孩哈哈大笑,眼睛弯成月牙,张开胳膊往她这边扑。
“愣着干嘛?”余飞跃穿着围裙探身瞧,“进来洗手吃饭了。”
“余照!余照!”
白色人影晃动不停,绕得她头晕。
“能听到我说话吗?”
“查血常规血型凝血全套配血....”
雪的味道清冷沉寂。
余照被周围软绵绵的雪山堆晃住眼睛,耳边充斥同学打雪仗的嬉闹声,她揉揉眼,不明白自己为何置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