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忽略标点符号,并且,她发消息时很少用方言,这种情况,她只会回复,我在上厕所,干嘛打电话?
他手指翻飞。
【笨蛋:接电话,有重要的事儿说,快点。】
手机那边嘟嘟响不停,盛寻急躁地挂断重新拨,尝到铁锈味,不管不顾地拉住走向厕所的人,拜托她去厕所帮自己找找余照。
电话依旧没人接,被拜托的人走出来摇摇头。
盛寻两眼发直,他一直盯着厕所,这段时间出入的...只有那两个清洁工,他挂断电话呼吸颤抖去找王叔叔的手机号,跟他作对一样,越着急越找不到。
下一秒,备注为“老婆”的号码打进来,铃声刺耳。
他挺直的脊背弯成弓,眼眶红得惊人,两边都无人开口,唯有他破风箱似的嗬嗬声,盛寻拽紧领口,凭借窒息感找回一丝理智。
“是你,对吗?”
“哈,小崽子,还记得你妈呢?”
他绝望地闭上眼。
“别害她,她是无辜的,你应该恨我才对,你恨我,求你了,别害她。”
牛翠英愉悦:“盛寻,你要是想保住她,就别想着报警,电话别断,断了我就立刻把她弄死,别想耍花招。”
“我绝对按你说的来,绝对,只要你不碰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你现在就一个人坐到车里去,我指挥你往哪儿走,你就往哪儿走。”
*
脑袋被砸碎后拼错位似的,余照在头痛欲裂里缓缓睁眼,意识回笼的一瞬间,睫毛再次搭在眼睑,心跳如鼓,强迫自己用蹩脚的演技遮掩醒过来的事实。
饭店服务员打扮的人出现在厕所收垃圾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所以余照并未分心神,专心洗手,盘算等会儿给陈欣雨发消息问问甜甜乖不乖。
身后有人死死将毛巾捂在她脸上。
镜子里,纤瘦的人奋力挣扎,后面的女人则是目露凶光,僵持几秒,余照的手骤然垂下去。
“把这女的卖掉多好。”
不是她熟悉的方言,余照垂着头,默默想,在身后捂晕她的人肯定是牛翠英,可五官完全辨认不出是她,应该整过容,水牛眼小很多,削过骨,方方正正的棱角不见,就连毛糙的头发都做过软化,靠换一张脸逃过多年的牢狱。
她现在的脸,普通到擦肩而过都不会有一丝熟悉感。
那人继续说:“卖掉她,咱们能赚一笔,盛寻一辈子见不到她,还不郁闷?”
“那怎么行?”她判断这嗓子浑厚微哑的声音是牛翠英,“卖小孩儿简单,抱起来就走,喂点药就老实,实在不行还能说是自己的孩子。”
她的头被手指推一下,如果余照头顶有根发条,现在一定拧到尽头,没法更紧绷。
“她能老老实实跟你走?就剩咱俩了,倒腾她也费劲..而且,她爸妈宝贝着呢,要是丢了,得满世界找,真卖掉早晚拖累咱们。”
“你羡慕吧?”
“羡慕啥?有啥好羡慕的,我妈...我妈对我不差,我现在就一个念想,那就是让盛寻死。”她咬紧牙,“冬冬...我侄儿,都跟我说了,他见过我妈,不知道跟她说啥了,我妈从床上摔下来骨折住院,精神气散了,很快就没了,这狠心的兔崽子把我妈害死。”
牛翠英松开摁住的手机话筒,朝对面问:“看没看到路边有个招牌,叫小巷人家?从那个路口拐,往前开...”
梁霞提醒:“开到旧教堂。”
“看到旧教堂,就停下来,我再告诉你怎么走。”
“这兔崽子,死心眼着呢,咱们攥着这丫头,他就得老老实实的。”
“那也得加快速度,万一他真的报警怎么办?现在出警的速度这么快,咱们折里就不好了。”
“敢报警?那我立刻把她推到江里。”
余照眼球微动,看样子牛翠英并不怕被抓,或者说,她不在乎,她只想让盛寻死,即使两败俱伤,梁霞则不同,她抵触被抓。
牛翠英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开口:“万一出事,你就先走,不用管我,要是能跑掉,就回黑山沟找你,我今天一定要看着盛寻跳进江里,这崽子是旱鸭子,跳进去必死。”
“哈哈,也不枉费咱们为找这地花的心思。”梁霞深吸口气,提醒,“上游水库已经开水闸了,你得快点让盛寻到..这女的怎么还不醒?呦,你醒啦?”
“盛寻,听好了,把车停在岸边,再把手机从车窗里扔出去,我们能看见你就在对面,扔完手机就自己走到桥上来。”
盛寻连忙应好,二话不说降下车窗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随后下车。
汹涌江水之上,横跨一条满是铁锈与伤痕的桥,他瞧一眼附近空无一人的废旧厂房,脚踩泥土,矮身钻过标着“危桥禁止通行”的横幅,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