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温度低,余照校服里面还穿着黑色套头卫衣,只露出一小块帽子,瘦削肩膀好像没比帽子宽多少。
只是....
他看到还有一个身影也在这一站下了车,公交缓缓启动,姜远注视着下了车的两个人,在不断移动的视线里,他看到余照胳膊微动捏紧了书包。
这不对劲。
公交已经开出去几米远。
他用手拨开后门处的同学,紧紧贴着玻璃门往外看。
叫李云峰的六班男生狠狠地拽着余照的书包把她往后甩。
那一刻,他回想起自己漫长痛苦的噩梦,他举着菜刀,踢开卧室门,却没能砍死妄图侮辱妈妈的狗男人,妈妈一脸的惊恐与无助,捂着被撕破的衣领哭泣。
姜远急忙拨开人群。
“下车。”
司机大喊:“还没到站呢。”
“我要下车!”
司机抽空看他一眼,不知道是被什么吓到,慢慢将公交停在了路边。
姜远大步飞奔起来,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已经错过拯救妈妈的机会,不能再错过这一次,他不能让余照成为第二个妈妈。
他的拳头捏紧,远远地,就看到余照用力掰李云峰箍住她腰的胳膊,而李云峰一脸猥琐笑容贴着她说话。
杀了他,他咬紧后槽牙。
将他碾碎变成碎末,将他用锤子砸成肉泥,将他用刀子切成碎块,将他狠狠掐死。
“我劝你少管闲事。”
把他的嗓子割了,让他再也没法说话。
李云峰被下一拳打得头往左一偏,转回来立刻不饶人地说:“怎么,你也喜欢她?你没听说吗?她上赶着倒贴小白脸。”
好油腻又恶心的嘴脸。
只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姜远才觉得自己心里挤压的暴虐感能减轻一些。
李云峰杀猪般嚎一声:“跟我在这搞英雄救美那一套是不是?她指不定跟小白脸....”
他这样说余照。
跟在舅舅身后搬家时,筒子楼里有人说:“作孽啊,做点什么正经事儿不好?上人家打麻将还能起歪心思,那齐秀秀都不认人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我听说,袁老头儿拽齐秀秀进屋,姜远他后爸都没拦着,要不是姜远突然回来,那一屋子打麻将的都不带管的,没人性啊。”
“老袁头儿这回吓死了吧?跑的时候裤腰带都没系上,要我说就活该!”
他疯了似的一拳又一拳。
打死这污言秽语的人,打死这侮辱妈妈的男人。
李云峰的脸已经肿成猪头,血从他的鼻子还有嘴边往下流,连一旁的地砖都染红了,一直哼哼着。
还不够,惩罚还不够。
旁边有个身影刚凑近就腿软跪下了。
“别...别打了吧?”
“姜远...姜远。”
他扬起头来,夜色昏暗,白净瘦弱的样子和多年前还没发病的妈妈在朦胧光影下一模一样。
妈妈的眼睛微微肿着,带着点可怜和担忧。
“他碰你了?”
“没碰到我,就是一直拽我,想把我往别的地方拖。”
“那还是碰到你了。”他冷漠的眼神往下望。
“别把他打死了。”
这样死去就应该是这个人的宿命。
冰冷的雨再次下起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额头
那天他打完球没带伞冲进雨里跑回家,从此以后,他一生都被困在那场雨里。
无法脱身,不能赎罪,做一辈子罪无可恕的囚犯。
之后呢,他有点茫然,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再次能想起来已经坐在舅舅家的客厅了,他的手背还残留血迹,舅舅叹口气让他先去洗手。
“小远,咱们谈谈。”
“今晚这事儿你是为了保护同学,这我肯定要夸你,但是...”舅舅又叹气,“但是,你扯开他们就行了,没必要把那个男生打成那样,对不对?”
“他拽着余照...”
“是,是他不对,下次再有这种事儿你制止就可以了,不要去打人,打人也是不对的。”
舅舅沉默半晌,出声问他:“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我上班没时间,也没问问你。”
“挺好的。”
“嗯,那就行,你就好好学习,其余的不是你小孩该在意的事儿。”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舅舅走到一半,神色复杂地回头瞧他。
“小远,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别总想着这件事。”
看他没反应,舅舅又说:“你要抱着希望生活,不要总是恨,心里的恨太多了,你就过不好现在的日子。”
可怎么能不恨呢。
“时间久了就好了,你还小,你不明白,只要还活着就够了,只要人在,就有个念想,活着就有希望。”
那天晚上的纠纷余照方面很快就有定论,因为她是毋庸置疑的受害方,而自己跟李云峰之间的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