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下上衣,赤裸肌肉紧实优美的上身,数百枚金色的“柳林之印”从额头一路密密麻麻延伸进腰带。少女单手握剑,漠然地望着前方,雪白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毕方的火光照亮了正下方的青竹林海,内门那些利剑般矗立的枯山之上抬起数百双漆黑的眼睛,以及同样数目的出鞘长剑。
林九灯缓缓拔出“归妹”,从巨大的火鸟之上一跃而下,落在一座石山山头。
她杀的第一个一剑宗剑士是大长老。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记得他的剑:刚强、霸道,却掺杂了年少时对弟妹们的仁厚、身为长子对于被超越的恐惧!见面之下她的剑快上一分,连着对方的人、剑、招一并绞碎;双方都动用了开天剑,因此红月与白环也相互冲撞,前者掀起空间的潮汐吞噬了后者。
第二个是同辈的四哥,接着是五姐。这二人也是这一辈中的翘楚,然而他们的开天剑都太端正了,只够让他们成为林一剑的剑的仿品,终其一生也无法开天!
一位老人与其子孙同时杀来,林九灯两剑便杀死三人,自己受了轻伤。她走下一座山又上了另一座山,尸体坐在峭壁上鲜血飞溅在山下的竹林中。每杀一人,林九灯身上便有一枚柳林之印化为深可见骨的伤痕,接着鲜血凝结皮肉翻滚,伤口愈合后留下可怖的疤痕。
与此同时,火炎焱正在外门驱散人群。
他挨家挨户地敲门,叫醒熟睡的孩子和打坐的少年,林间练剑过招和幽会调笑的男男女女都被他吸引过来;他点燃了外门的竹林和建筑,作为火的主宰没有人能扑灭这份恐惧。
火炎焱穿过曲折幽深的小径,山火紧随其后照亮夜空。他一边走着一边举起双手大笑,不断地对每一个他赶出来的外门弟子说:
“离开这里!忘掉你们学到的一切,忘记自己的出身和曾经的梦想,从今天起,世上再没有一剑宗了!”
林九灯踏着倒毙的尸体和染血的竹叶登上追云峰。
峰顶有两个人在等着她。或者说原本有两个人正在过招,被山下的暴行打断,出于好奇才停手以探寻何事发生。
白衣轻衫的鹤发中年是一剑宗宗主林追云,衣衫染血仪态端庄的女人是邀月剑派掌门易水寒。
看见这个浑身血痂、长发披散宛若恶鬼的孙女,林追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说:“你终于来了,九灯。”
那双和糖浆和天上的圆月一样红一样亮的眼睛慢慢地转了一下,看着易水寒道:“你来的不是时候。”
那中年女人严肃地道:“没有什么比救一个心高气傲的仇人更痛快了。”
林九灯嗓音沙哑:“你救不了他。”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林追云道:“易掌门,你走吧。”
林九灯道:“她也是用开天剑的。”
林追云道:“我从未教过她完整的开天剑。”
易水寒霍然看向他,他却只是气定神闲,甚至有些傲慢地站在那里。
林九灯终于困惑起来:“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即便我和我的母亲是这种人,可那时世上并没有我们两个。”
林追云道:“我早就知道。在我踏入内门的那天起,我就发现了两件事。一是我永远没有可能真正触及开天之境,二是一剑宗在被林一剑开创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长此以往,一剑宗只会越发衰落,最终在耻辱中泯灭尘埃。所以我决定毁掉它!”
林九灯道:“可是我的母亲没有这么做。”
“没错。她的心肠太软了,也太狠了。”林追云道,“她愿意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以让她从千年的耻辱和痛苦中解脱,却不愿摧毁一剑宗让我们在露出颓势之前辉煌落幕!”
“但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这份希望!”他欣慰地看着她,“从李弘毅手中抢来玉横,是我这个宗主做出的最错误,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易水寒皱眉道:“你莫不是上了别人的当!在你与德宗赌战之前,玉横的作用并不为人所知。而在你之后,江清河也看上了她,用她孕育了更强的继任者,在林十一杀她之前甚至已经将她卖给了宛连城。你是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知道玉横的存在以及她可以改善血脉’的秘密?”
“严法随为了保命而告诉我的。”林追云道,“那对姐弟也有自己的算计,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林九灯轻声道,“那么,你也算不上什么天才了,外公。这么想的人,实在是多如海沙。”
“但你和十一是。”林追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前他是不会轻易在徒子徒孙们面前笑的。
易水寒冷笑道:“那么那套不全的开天剑法,是因为我是个庸人,你想要保护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