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普通的小留影石,把赵闻道倒着拎起来抖一抖, 可能抖出几百颗那种常见。
“这是什么?”她握住留影石,喃喃地说。
像是问谢玄素,又像是问自己。
谢玄素脸色尽灰,颓然地垂下肩膀,刚才慨然赴死的镇定被这个突发情况杀得片甲不留,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还是那个前途尽毁,心灰意冷的小杂役,面对残酷现实仓皇无力,双眼发直,只是祈求地嗫嚅:“不要看……大师姐,不要看!”
丝带是她的,聂萦模模糊糊地想了起来,那时候她觉得谢玄素这么死是便宜了他,趁着黑夜去给他喂药,谢玄素昏迷中随手抓断了她的丝带,还很珍惜地说这是恩人之物,要珍藏起来。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来着?没好气地责骂他,让他只能认自己一个主人。
谢玄素答应得好好的,她还真以为早就扔了,没想到他把丝带做成了项链,随身佩戴。
下面的留影石……
她灵气试着探入,谢玄素以手掩面,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
留影石自动运转,一幕场景被投放在在荒野空地上:小小影像中是一处山崖断桥,红衣少女身形笔直,站在桥头,马尾飞扬,面对着前方无数罡风雷电,她沉腰落马,一拳轰出——
然后傲然回眸,朝着画面外潇洒地一挥手。
这是她……风雷谷伪装筑基。
聂萦想起来了,赵闻道有顺手留影的习惯,当时跟着她一起去的,留影之后,谢玄素和他争着看,这颗留影石明明不慎掉下悬崖了,怎么会在此?
她抬眼征询地望去,谢玄素垂着头,喑哑地说:“是我留了下来。”
“不是,你留这个干什么?还有……”聂萦举起丝带项链,“你早知道是我?”
“是啊。”谢玄素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我一早就知道,没有别人,从始至终伸出手救我的只有大师姐一人。”
他自知必死,反而豁出去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翻了出来:“大师姐,我不是好人,你还记得宋奕吗?不记得没关系,小人而已,那你还记得王嘉人,王嘉雪吗?他们死在百花秘境里,庄无尘举告到飞廉道君面前,还连累了大师姐一起受审。”
聂萦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谢玄素却带着一股隐秘的疯狂,痛快地揭开了真相:“他们都是我杀的,我在秘境里查看过地图,用自己的血引来了那头元婴巨兽,又在最后关头假称有发现带着大师姐传送离开,任凭他们被巨兽撕咬致死。”
那些黑暗的心思,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恨意,那些隐秘的过去……反正他要死了,何不干脆自爆个彻底,让大师姐知道,他死得其所,杀他完全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死就死了,但他不能让大师姐伤心。
“还有,秘境历练之后,宗门之中有人非议大师姐,后来这些人遇袭被人断了经脉,仙途无望黯然离山,也是我做的,不是什么魔修作祟。”谢玄素说得非常平淡,低垂的双眼里却闪着幽暗狠辣的光芒,“大师姐一片好心督促他们修炼,他们却心怀不满,闲言碎语,这群人若把心思多用一分在修炼上,也不至于我这个废人都能轻而易举暗算他们。”
聂萦捂着额头,一时消化不过来:“你先别说话。”
谢玄素却铁了心,直接放出下一炮:“那日我在途中布阵考验左护法,只是借口,我是真的想杀了她。”
“小皮!?”这下聂萦是真没想到,失声问,“你杀她干什么?”
谢玄素抬起头来,脸上似哭非笑:“我说了我不是好人……我嫉妒大师姐对她好,关心她,如果……她消失了就好了,大师姐身边只要有我就好。”
聂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谢玄素自言自语地说:“不过后来我知道大师姐别有秘密,需要更多人出力,我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所以我才放过了她。”
沉默,聂萦是无话可说,谢玄素则是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半晌,谢玄素缓缓地屈膝,跪在了聂萦面前,低下头,露出了光洁白皙的脆弱后颈:“我心慕大师姐,至死不渝,如今大师姐要杀我,一定是有我不知道的理由,没关系,我不在乎,希望……”
他语不成声,一滴泪悄悄地落下,渗入荒野很快不见:“大师姐就此忘了我,切勿挂怀,只当我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
所有的日子,所有相处的时光,所有并肩战斗的过去,所有那些欢笑缱绻……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