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慌失措之下紧紧将李正玉搂在了怀里,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脑海中那千年来浸染的正魔之分全数抛却了,眼里只剩下怀中的这个人。
谢混拼命灌输灵力,但凡能起得到效用的丹药都被他塞入了李正玉的口中,却依旧不能阻止李正玉那若游丝般的气息渐渐滑向令人恐惧的虚无。
“为什么?你怎么了?”谢混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施法解开了小半缚灵锁的禁制,使李正玉被压制的修为上升至了金丹期,“你是不是有什么暗伤?我该怎么救你?求求你,不要睡。”
他不敢提那个字。
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但李正玉觉得自己离死还很遥远,谢混这副焦急万分的样子,实在是似曾相识。
可能是因为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李正玉居然抬起手想要去抚摸谢混的脸,谢混将她的手握住,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见她的嘴微微开合,忙俯下身去听她在说什么,于是他便听到了短短的一句话。
“忘记我、厌憎我、恨我、不要在意我。”李正玉的声音很微弱,却如同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砸在了谢混的心上。
不知为何,谢混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痛苦,他明明没有真正理解这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的意思,却觉得李正玉似乎是在责怪他。
不,不是她在责怪他,而是他自己的心在责怪他。
他紧紧握着李正玉的手,一边用灵力吊着她的生机,一边用她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忘记你,不会厌憎你,更不会恨你。我在意你,我在意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这是他的心要他说的。
李正玉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了一个笑,不是愉悦的,而是那种堪称惨淡的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混那即便失去了记忆也如点点星火般在黑夜中跳动的爱意,实在是伤她的利器。
李正玉看着谢混那双浸满了恐惧与焦急的眼睛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黯淡,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明白,原来黯淡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自己的。
谢混抱着昏死过去的李正玉,虽察觉到她的气息没有继续衰弱,但悬着的心还是迟迟无法放下。他抱着李正玉离开了阴暗的地牢,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如果不是脸色过于苍白,李正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谢混轻轻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又喂进去了一枚丹药,在床边攥着她的手,用眼神近乎贪婪地描摹她的眉眼。
这一幕实在是似曾相识,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这样虚弱的躺在床上,而他则守在床边,心中承载着的是与现在毫无二致的担忧与恐惧。
修行人最应该面对的便是自己的本心。
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杀她,他的脑海中似乎从来都没有划过这个念头,甚至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会死去,心间的钝痛便难以抑制。
他爱她。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仿佛就是在刚才,又仿佛是在很远很远的曾经。如今想来,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那沉寂了近乎千年的心脏便开始了不同寻常的跳动,只是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因为他怎么能爱上魔道魁首呢?
可他确实爱上了。
“待在我身边吧。”谢混的手轻轻抚上李正玉的鬓发,又缓缓游移到她的脸颊上,“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
李正玉再次恢复意识时,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铺开快要歇菜的神识朝周遭探去。
但她的睫毛只是轻轻颤动一下便被谢混发现了,谢混那双有些冰凉的手盖上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温和:“别怕。”
段长衍在一旁看着,不由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
谢混见李正玉依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扭过头对段长衍道:“你来替她看看。”
段长衍虽然只是元婴真人,且向来深居浅出,在修真界并没有很大的名头,但于医术一道却极为精通。
李正玉的身体实在是令他忧心,若是往常他不自恃修为和战力,分出一星半点的心放在医术上,便不会让她虚弱到现在这种地步。
如今也只好让段长衍替她医治。
段长衍以极隐晦的目光细细打量李正玉的容貌,眉如远山含黛,肤若美玉凝脂,纤长的睫羽在眼眶下投下了一片浅青的阴影,眉宇间似乎积蓄了即便历时万载也无法消融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