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回去吧,谢谢你们来看我,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大家都很茫然:“哦。”
虽然非常莫名其妙,但好在危机就这么解除了,梁渡没事就好。
他们走后,梁渡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拇指点开和陈余南的聊天界面,沉默了许久,还是慢慢打字:
【三千米,能不能不跑了?】
他没提感冒的事,怕陈余南猜到他刚才也在听电话后更加生气。
发过去后盯了一会儿,没动静,想了想又输入了一条:
【明天你会来看我吗?】
还是没动静。
梁渡知道自己劝不动一个不听劝的人,何况他面对陈余南也没有任何强硬的资本,最后只能道:
【对不起,晚安。】
次日。
梁渡没等到陈余南,倒是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走进病房的男人西装革履,衬衣领口叠得整整齐齐,领带挺括。
这张面孔斯文俊朗,笑起来应该是如沐春风的,可自从梁渡从记事起,就一直冷冰冰地对着自己。
梁则行怎么来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时间来?
梁渡敛眸,在极短的时间内端正了坐姿,低声喊道:“爸。”
梁则行第一眼落在了这张狭窄的床上,淡淡地通知:“我已经给你换了间VIP病房,一会有人带你搬过去。”
“谢谢您。”
梁则行这才看他:“小沈说你这几个月来没动过卡里的钱,怎么回事?”
这是意料之中的质问,只是没想到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晚一些。
梁渡笑笑:“爸,您能答应照顾江可舒,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用再……”
“既然如此,那你就该安分守己地报答我,”梁则行冷冷地打断他,“我说过吧,不要给我惹事,我没空应付你们班主任的电话。”
“对不起,”梁渡迅速回道,“这次是因为运动会发生了意外才麻烦您。”
“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参加运动会,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梁则行轻扯领结,他对梁渡不满时经常会做出这个动作:“我听说,有个学生当时在你面前跪下了,是吗?你对他做了什么?”
“是有,”
梁渡点头,他没法撒谎,梁则行总是会把情况掌握清楚,他只是需要知道梁渡的态度:“我本意是让他道歉,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
“你最好是。”
梁则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梁渡诚挚地回视。
有时候人们养狗,不在乎它是不是真心的,只在乎它是不是能心甘情愿戴上锁链乖乖听自己的话。
梁则行不再多说。
走前,他通知梁渡那张卡会继续按月汇入生活费:“我会尽到抚养的义务,至于用不用,是你自己的事。”
“我明白。”梁渡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开。
毫无疑问,梁则行骨子里刻着冷血,他明明可以不管唯一的儿子,但仍虚伪地要尽所谓的抚养义务。
梁渡不讨厌他的这份虚伪。
也正是有卡里的那些高额数字,他才能在很多场合都不自卑,哪怕他自知不会挪用它一分钱。
梁则行虽然没有给过梁渡温暖,但他足了梁渡底气,已经比很多父亲做得都要出色。
但梁渡不是一个会因此就对梁则行充满感激的人,绝不是。
他想看梁则行后悔、痛苦。
儿子比父亲更冷血。
可他之所以这样乖顺、努力地维持父子之间怪异的平衡,是因为他太微不足道了。
梁渡曾经说过,他很羡慕陈余南,因为被爱,才能伤害到对方。
他有什么资格伤害梁则行呢?
无论怎么闹,他在这一平衡中施加的分量就如一片羽毛,非常无力。
所以他打算得过且过。
很快,有护士来带他到一个舒适宽敞的单间,这有一个很大的窗户,朝北,午后的阳光直直落进来。
梁渡闭着眼晒了一会儿。
现在的跑道应该也像这样,洒了一层金光,陈余南奔向终点时,会被多少人簇拥着呢?
他会笑吗?
会被大家的欢呼声打动吗?
有没有想过这里有一个梁渡呢?
……
好无趣,梁渡把窗帘拉上了。
周围一暗,他拿起手机,只这么一小片光,黑沉沉的眼眸垂下。
三条消息安静地摆在瞳孔里。
【三千米,能不能不跑了?】
【明天你会来看我吗?】
【对不起,晚安。】
看啊,我伤害不了梁则行,也伤害不了陈余南,他们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你们谁都好,在意我一点吧。
是我做的还不够吗?
再发一条消息吗,说我快死了,真的要死掉了。
还是说你们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