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僵住了。
许倾尘没有卑微求和,她只是抱着苏音,抱得很紧很紧,直到苏音湿透的衬衣弄湿她的衬衫,她轻轻地将下巴抵在苏音肩上,落寞道:“再让我抱一会,如果你不想被我抱了,你随时可以推开我。”
苏音紧闷着头,双手垂在身侧,听着许倾尘无力的声音,她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开来。醒酒了,理智了,她也就不会允许刚才的事再重演一遍,她抬手,想将许倾尘放在她腰间的手拿走,可当碰上许倾尘瘦弱冰凉的指节时,她狠不下心了。
苏音抬头,一眼,就一眼,她那颗长久麻木的心一瞬间会跳了。
她透过镜子看到——
许倾尘的身体正在发出微弱的颤栗,这种颤栗,是极力克制也克制不住的,她一张脸煞白,长发乱糟糟地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
苏音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初见时骄傲冷艳的冰山联想到一起,那时的许倾尘,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苏音突然发现,她似乎不太能接受许倾尘现在这幅模样。
为什么?
苏音自问:
当初我爱的难道仅仅是站在三尺讲台上熠熠生辉的她吗?如果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现在这样的她,我还会爱上她吗?
苏音不知道。
她没推开许倾尘,而是莫名其妙地问道:“老师,如果以前我能放下全部自尊去乞求你来爱我,不停地纠缠你,你会不会接受我?”
许倾尘语气忧伤,“音音,如果我说会,你会相信我吗?”
苏音一脸恍惚,她又问:“可是当你爱上一个人时,那个人身上一定会有吸引你的闪光点,当人们为爱卑微时,经常连自己都不爱,一个不自爱的人还有吸引力吗?”
许倾尘温柔地笑了,“音音,真正爱一个人是爱她的一切,无论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哪怕是她身上令别人感觉无法理解的点,我都会爱。”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都会爱。”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也将她的坚定传达给苏音。
苏音在深思。
她猛然意识到:也许,从前她对许倾尘的爱并没有那么深重,她爱她的美丽,爱她的矜贵,爱她的书香气,爱她身上一切美好的女性特质。
她的爱,浮于表面。
这份爱,似乎很轻很轻,可年轻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以为动心即是深爱。
于是,她单方面上演了一出深情大戏。
不。
她很快又否定这一念头。
如果爱得不深,为什么要为她退学,为什么要坚持不懈地给她寄船票,甚至为她怀疑过自己的性别,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那现在呢,真的不爱了吗?到底是不爱了,还是经过权衡利弊后不敢爱了?
或许还爱,但没有以前那么爱了。
或许不爱,但尚存一丝爱。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苏音脑袋快要炸开锅,她把此刻的烦躁归结为酒喝多,她想明天一早就能好。
她转过身,轻轻推开许倾尘,疲惫地摇了摇头,说:“我想单独待会。”
许倾尘:“好。”
她看上去跟苏音一样疲惫,不舍地看了苏音一眼后,她往东卧室走了。
苏音倚在冰凉的洗手台上,只看一眼许倾尘的背影,她便飞快地别过头。
因为——
许倾尘瘦得可怜。
-
夜深时,两间房一东一西紧挨着,她们一人一间房,各自待在床上。
谁都没入睡。
许倾尘的眼熬到通红,后来,她向后一仰,重重地倒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这支玫瑰,将要死去。
她还爱着苏音,但她能做的都做了,苏音就是不肯再爱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或许,拜佛是有用的。或许,她们注定是一段孽缘。佛祖给她们安排了今晚一次相见,然后,让她们永远不见。
许倾尘满脸的凄凉绝望,她说:“我不能再继续纠缠你了,倘若你再拒绝我,我可能随时会疯掉,音音,我不想变成一个疯子。”
她看似平静,像个正常人,可没人知道,苏音每推开她一次,她就离悬崖近一步,如今,她已走到悬崖边上,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假如这口气没了,那迎接她的将是万丈深渊。
许倾尘不能往下跳。
她不再流泪了,她拿起手机,编辑一条信息:【校长,学校下学期不是会派遣两位老师下乡支教两年吗,我志愿申请。】
月亮真圆,她病恹着,好在凭借最后一口气,她还可以重拾希望,慢慢来,她想她会好起来的。
她自我安慰,闭眼入睡。
她做了最后一场好梦。
当晚,树影诡异,风声狰狞,月亮在地上跑,海浪在天上飞。
四面八方,都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