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进了暖阁。
暖阁之内气温犹如夏季,那少年身影纤瘦,衣料单薄,一头乌发柔顺地散开在肩上,长长的睫毛被灯火烛影照着,越发脆弱漂亮。
他默默垂着头。
姜青姝掀开帘子,静静瞧了他一眼。
【侍衣灼钰以为女帝不要自己了,骤然被传侍寝,不知道女帝还讨不讨厌自己,心里忐忑不安。】
“过来。”
她出声。
少年的侧影轻微颤了一下,几乎不易察觉,但却被身后放大数倍的黑影暴露无遗。
他缓缓抬头,乌眸湿润,像玉石泛着光泽。
然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默默垂着头。
他不敢看她。
她问:“学过怎么伺候更衣么?”
少年呆呆地站着,许久,才迟钝又含糊地应了一声,睫羽不自在地扑闪,不安地盯着地面。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不……不……”
他呐呐地装着傻,其实也的确是不会,因为没有人教过一个傻子。
“朕教你。”
姜青姝从他身侧走过去,展开手臂,“解开朕的腰带。”
灼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背后靠近她,手指慢慢触摸上华美厚重的龙袍,皮肤几乎被上面繁复的绣纹所灼痛。
他笨拙地去解,她低头玩味地瞧了一会儿,提醒:“右边这个搭扣。”
“……嗯。”
他找对了位置,再去解其他搭扣,但因为动作太慢,在快完成时她突然不耐道:“罢了,来人。”
外头守着的邓漪进来,“陛下。”
“你来给朕更衣。”
邓漪看了灼钰一眼,看着这少年低着头,似乎更加不安了,心下明白,陛下约莫是故意的。邓漪上前服侍女帝脱掉了外袍,少年被迫让开,垂着头呆呆地站在一边。
邓漪问:“是侍衣侍奉不好陛下么?”
姜青姝不答。
邓漪心念一转,顺势便道:“侍衣心智如痴儿,侍奉陛下必然有所不足,也不没法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今日虽召了侍衣,但也还来得及换其他人来,臣看,竹君便很好。”
少年的身子骤然一绷。
他的双手下意识攥得死紧,几乎掐出了青紫色,呼吸也瞬间变得很是急促。
他不要……
她晾了他好多天,今天终于肯见他了,如果这一次让他回去了,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要他了……
不要。
不要抛弃他。
姜青姝正要开口,就听见轻微的一声闷响,少年整个人都重重地跪了下来。
他垂着头弯着腰,伏跪在她跟前,双手抓着她的裙摆,小声说:“能……能伺……能学……”
“……”
姜青姝无奈地瞥了邓漪一眼,邓漪忍着笑,悄悄对她做了个嘴型。
——多吓他。
姜青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就属你机灵。
邓漪捂着被女帝戳到的额头,笑意更浓,故作惊讶地转身道:“陛下没有怪罪,侍衣这是做什么,快请起。”说完就要扶灼钰,但少年却固执地跪着不动,怯怯地抬头,目光穿过邓漪,望着姜青姝。
眼尾泛红,像是快急哭了。
【侍衣灼钰听到女帝要换别人来伺候,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只恨自己是在装傻,没有办法说出流利的话求她。】
瞧瞧。
把人吓成这样。
姜青姝是想打一巴掌再给颗糖的,现在算是给糖的环节,邓漪倒好,还嫌这一巴掌打得不够重,要给他来个刻骨铭心。
要驯服一只完全野生、没有受过教化的恶犬,第一棍就是要打掉它所有的锐气,让它彻底意识到谁才是主子。
只有听话了,不敢噬主了,才能开始下一步。
但是这傻小子,自幼太可怜,也着实是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几天姜青姝刷实时,满屏都是他在发疯。
【侍衣灼钰抓着路过的侍卫不放,支支吾吾地叫着“皇……”,对方不耐烦地甩开他,只当这是个不受宠的侍君。】
【侍衣灼钰晚上睡觉故意不盖被子,企图让自己又生病,这样女帝就可以来看自己了,但被宫女于露发现,强制盖了被子。】
【侍衣灼钰手里握着簪子,想自残引起女帝的注意,被宫女于露发现后没收了全部的发簪。】
于露,是她安排的人。
姜青姝觉得差不多了,正要开口,“你——”
她的话被人打断。
外头有宫人匆匆进来,低声道:“陛下,张司空求见,说是带了陛下想要的东西。”
姜青姝:“……”
灼钰:“……”
这个大灯泡。
姜青姝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张瑾这酒非要现在送吗?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