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回神,绝望地看着林小小。
他这时多像一只受伤的小狗,林小小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头发,喊来了一位老民警。
老民警一看便知周雨寒是周雪莲的孩子,原因无他,周雨寒黯然灰败的神态,和被逮捕时的周雪莲一模一样。
老民警阅遍冷暖,清楚祸不及儿女的道理,温声道:“孩子,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妈妈砍伤了人,目前拘押在所里,受害人仍在抢救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对了,你家还有其他大人吗?”
人?
他家里哪还有人?
连林小小送给他的小母鸡都死了。
周雨寒怔怔摇头。
那就难办了,要一个孩子承受这些,老民警目含怜悯:“那你跟我回趟所里。”
这一句话说完,别墅区内驶出一辆劳斯莱斯。
后排的人按下车窗,现出一张和周雨寒十足相像的脸,上方的星空顶蓬耀眼而刺目,那人瞥到周雨寒,转瞬关上,只留下一串令人作呕车尾气。
命运何其讽刺,这么些年周雨寒都没能见到父亲,那个人却在他至暗的时刻露了无关痛痒的一面。
天彻底沉下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铺满大地,车顶警灯闪烁的红与蓝将周雨寒的脸照得时明时灭,他始终一言不发,侧首去看外面的一棵棵大树,它们倒退、随即被夜色无情吞没。
他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林小小挂掉电话,忧心忡忡地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说:“我叫我爸爸来了,我们是小孩,处理不了这件事,你会怪我吗?”
周雨寒睫毛颤了颤,还是摇头。
到了警局,老民警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被砍伤的保安小哥醒了,虽然法医的鉴定结果尚未出来,但基本能确定,伤情不重。
老民警拍着胸口感叹:“小姑娘,你的小鸡立大功了,若不是小鸡为伤者挡了一刀,怕不是要出大事!”
与此同时,负责审讯的年轻警察那边也结束了,过程不顺利,周雪莲胡言乱语,就是没一句有用信息,这位警官脸色有些不好,和老警察低语了几句。
老警察讶异,看向正在签字的周雨寒:“你妈妈,是不是……”
老警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周雨寒紧握着笔,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嗯。”
纸上多了两点微缩的褶皱,他深吸一口气:“精神分裂和躁郁症,有医院的诊断证明。”
老警察眉头紧锁。受害者伤得不严重,这个案子本可以按正常的流程来办,然而嫌疑人有精神疾病,让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
首先要确认嫌疑人在案发时是否处于发病期间,这直接关系着案件性质。
其次受害者是那边,赔偿金额一定会比正常案件要高,因为精神病可以不负刑事责任,自己的儿女遭到飞来横祸,受害者家属心中不平,必然会追加赔偿。
问题在于,他们已经联系过周雨寒家的片警了,周家穷得满村皆知,平房也不值几个钱,开销全靠一个十七岁的男孩,连学费都要自己打工攒,哪里承担得起。
让本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那不是要逼死这孩子吗?
可这样的人间惨淡太多太多了,老民警什么也做不了。
周雨寒的笔尖已经滞了很久,他抬起眼,用纯净到几乎透明的目光看着老民警:“我能看看我妈吗?”
“可以,”老民警怜爱地点了点头,“但你最好带一个律师,不要浪费见面的机会。”
“哦……哦……”林小小反应过来了,“我哥哥是律师,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其实林小小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时间,京城离老家还是挺远的,胜在高铁多,回来只需要两个小时。
她走到外面,拨通了林月明的电话。
林月明几乎是秒接。
“哥哥,你忙吗?”她紧张地攥紧了手机,气息不稳,“我同学妈妈……持刀伤人,你、你能不能——”
“在路上了。”林月明那边传来杂乱的声音,他的语气却很平静从容,“先把你同学妈妈的情况跟我说一下。”
林小小把刚才在老民警那里听来的过程详细学了一遍,包括周雨寒的上进和周雪莲的疾病。
她越讲述越心痛。
这些经历,外人仅是道闻途说就已经很难过了,周雨寒却每天都活在里面,她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兼顾好家庭、学业和篮球的。
一定付出了很多辛苦吧。
是不是偶尔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别哭,”林月明听出她的抽噎,叹了口气,“爸已经去医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哥哥马上到你身边,你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