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一夜未眠, 她给林月明打了无数个电话,然而,没有一个能被他接起。
林大勇一连抽了几颗烟,最后闭了闭眼, 说:“算了, 儿大不由爹,给他点时间吧。闺女,你睡一会去, 别熬着了。”
情之一字最伤人。
林月明是那样的执拗,执拗到了近乎刻板的程度,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想不开,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林大勇不清楚林月明的感情几时发生了变化,他没有力气去问了,可要他首肯这一对儿女在一起,那更不可能,他只能盼望儿子自己走出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林小小回了卧室,趴在书桌上默默掉眼泪。
周雨寒敲开门,放下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你昨天晚上没吃饱,给你煮了一碗,趁热。”
林小小没心情吃东西,但看这饺子的形状,不会出于厨娘,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问:“谁包的?”
真丑。
这都不是饺子了,是可处露油的大屁股肉丸。
“我早晨包的。”周雨寒挽起袖子,把筷子递给她:“你上周不是说想吃饺子吗?”
“你还记得啊……”她自己都忘了。
这是周雨寒的心意,她不舍得浪费,所以即便没食欲,还是小口小口,低头吃了起来。
肚子暖洋洋的,她回头,看到周雨寒在背后抱住她,将头压在她的肩膀上,用大手给她揉着腹部。
“朋友间的抱抱,抱着心情会好。”他没有抬眼,“我最煎熬的时候,你抱着我,我就不难过了。”
想到周雨寒那阵自暴自弃的日子,林小小怔了一下。
母亲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面对新仇旧恨,周雨寒在一众朋友的搀扶下度过难关,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去食堂抢饭,帮助金虎奶奶做了手术,后面金虎也顶着压力、坚定地站在周雨寒身边,共同驱逐了楚粤,替他报了仇。
和周雨寒的苦比起来,哥哥最起码还活着,她在纠结些什么呢?
她张大嘴,吞下一整颗饺子。
对,哥哥是走了,但没人规定,她不能去找他。
擦了擦眼泪,林小小含糊道:“周雨寒,你暑假打算怎么过?”
“打工。”
“找好了?”
“嗯,一家篮球儿童中心,当教练。”周雨寒早在考试前就联系好了这家机构,他是今年翱翔杯的冠军,是全国联赛的季军,教小朋友轻而易举,对方给他开出了不菲的价格,加上比赛奖金,以及成绩发放后学校的奖励,足以他还清欠林家的钱,“你呢?”
以林小小恋家的性格,应该会留在山上。
然而林小小语出惊人:“我也打工。”
周雨寒的大脑明显死机了一瞬。
林小小,打工?
“你缺钱?”
林小小摇头。
“我想提前去京城,找我哥。”哥哥那个状态,她放不下心。别说放心,她甚至一闭上眼,就会反复想起林月明昨夜那张苍白的脸。
明明没有情绪,也并不绝望,却能让看到的人心惊胆战。
像一朵即将融化的雪花,美得出尘,但任谁都知道,他要消失了。
林小小不可能看着哥哥消失。
她向来想做就做,从不拖泥带水,放下筷子就去找了林大勇商量。
林大勇仍在抽烟,黄桃罐头的玻璃中已挤满了烟头,他复杂地瞅了林小小一眼,忧愁叹息。
她太小了,完全不懂林月明在痛苦什么。
那是爱而不得,就算唾手可得,也不敢触碰。
会压垮他的舆论,林月明何尝感受不到,林月明的顾虑,只会更多。
他按灭香烟,沉重地垂下双臂,认命般摆了摆手:“去吧,爸一会给你收拾行李。”
京城谁也不认识他们,不会知道他们曾是兄妹。
或许……
林大勇佝偻着背,去往林小小的闺房,一件一件拾起林小小的日常用品,放进行李箱中。
他真的老了,不仅身体机能在下降,心脏的承受力也一同趋向脆弱,他管不了了。
随孩子们去吧。
“先拿这些,其他的到那边买新的,别心疼钱,爸给你准备了房租和伙食费,不要亏待自己。”儿行千里爹担忧,这滋味,谁当爹谁明白,林大勇数出一沓钱,交给林小小,“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带上,爸爸出去喝口水。”
说是喝水,其实是抽烟。
人犯愁的时候,唯有这些东西可以短暂麻痹他们的杂乱无序,林大勇靠着墙,手里拿着水果罐头的瓶子,边叹气边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