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京城顾端礼是再也不想去了,因此也连累得牛丽娘母子三人,只能同他一起留在大湾镇。
第六十一章
婆母去了京城,葛氏是第一回 当家,好在女儿的议亲流程有旧例可以参考,未来亲家也是善解人意的,磕磕绊绊的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如今最令她揪心的却是田里的粮食减产。
大夏朝赋税并不高,经过几次调整后,朝廷规定的田税大约是二十税一,一年交两次,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收一次,秋天水稻成熟的时候再收一次。
人丁税才是大头,无论男女,只要长到十岁就要开始缴,到了五十五岁过后才结束。
风调雨顺的时候,哪怕是最贫瘠的土地,一亩最少也有一石的收成,像顾家那种沿河的肥沃良田,每年收三石稻谷也是常有的事。
按照朝廷二十税一的标准,二十亩地征收一亩的粮食,上等地一般按照两石二斗粮食的标准手收,下等地按照八斗的标准,新开的荒地、山间的坡地、养鱼的水塘等又是另外的算法。
但不管怎么算,若真的只按照朝廷规定的标准交税,那委实算不上多,百姓不说家家富足,但只要勤快辛苦一点,家有余粮还是容易办到的,可惜事实却并非如此。
新朝初立时,皇帝手里的宝刀还不曾放下,底下的人都提着脑袋办事,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冒头,刚开始十年左右江州等地还能做到二十税一,但随着南方世家渐渐步入朝堂,登上高位之后,土地兼并、隐田隐户等问题也不再遮掩。
这一年年下来,普通百姓除了要承担原本的二十税一之外,还另外再被逼着缴纳额外的加饷和分摊,且还一年比一年多!
就茂荣县一地来说,这些年杂七杂八的各种税交下来,地里的产出超不多要被收走四成,这还算是少的,像嘉陵府附近那些世家扎堆的地方,能给普通百姓留够四成就已经不错了!
今年雨少,田里的稻谷怕是没多少收成,好在大侄子考中了进士,家里的地如今全都挂在了他名下,不用缴税,葛氏原本是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自己穷困的娘家,那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立马提了起来。
顾端志正好从葛家坳那边收了几根上好的柳木回来,见葛氏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耐心问了两句。
得知缘由后,顾端志一副“你消息怎么如此闭塞”的模样,不太在意道:“收粮的衙差已经去过葛家坳那边了,今年粮食减产,魏县令做主,减免了分摊,只按照朝廷的二十税一来收。”
葛氏:“啊?!这这,这也减得太多、太多了!”
从十税四,一下子减到二十税一,葛氏闻言并未露出半分喜色,被压榨成习惯了的老实村妇,反倒因为赋税减得太多而极其惶恐。
顾端志也担忧道:“确实减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县令老爷他是怎么想的。”
顾端志虽然没有追求荣华富贵的野心,可架不住老爹和侄子都是有城府和远见的能干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久相处下来,顾端志多少也学会了多思多想。
事出反常,顾端志别的不担心,就怕魏县令此番政令,会给他自己引来祸患,进而连累到他夫人的娘家堂侄儿,顺到再牵连上顾家,从而影响了自己侄子的仕途。
不得不说,老实人有时候也是会想太多的。
父亲离开时将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了自己,顾端志自己捉摸不透,却也知道该向谁请教。
他将柳木放置好后,跟葛氏是随便交代了两句,便匆匆去往大湾镇,找到了刚刚回家没几日的蔡公胜。
蔡公胜知道了顾端志的担忧后,只差没当着他的面翻白眼,仔细将人给安抚住,只说县令仁义,不会有什么大事,才敷衍着将人给送走了。
看着天边的波澜诡异的云霞,蔡公胜喃喃自语道:“……还是给我那有本事的爱徒写封信去提醒一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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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昭吾徒
别来良久,不知汝境况如何,万事可否顺遂?
六月为师出门会友,与君错过,甚是遗憾,如今已归家中,一切皆安,勿念。
不过,却有一事令为师深感蹊跷,不得不写信告之。
今年天公不作美,江州等地粮食多有减产,缴纳秋税时,茂荣、安昌等数十县却没有提高分摊和加饷,反倒认真遵循了朝廷标准,为师深感此事非同小可,汝定要早做打算……”
顾清晏将恩师寄来的书信,反复读了两遍之后,放到了烛台前点燃,明亮的火苗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