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这位宋公子……真的没有关系?”
她一愣,藏在黑发间的耳根刹然一红,拧起柳叶眉,“祖母,当然没有了,我只是欠了他恩情想帮他而已。”
“好,好。”祖母敷衍地道,“这些天府里发生的事祖母也听说了。他虽然眼睛不好,但祖母看得出来人不错,你要是真喜欢就别听别人怎么说,也别怕你爹生气,祖母给你做主。”
薛云妙被说得害臊,忍不住娇嗔,“祖母,真的不是这样的。荔娘知晓他人好,但我跟他不合适,在一起也未必会圆满。”
“还没成亲呢,你就知道了?”
她不知怎么回答,抿起嘴唇。
“祖母,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该在一起的。”
她这话其实有些没头没尾,但老夫人听得出不是玩笑。
在京城的日子,或许真是苦了这个孩子。
她拍拍薛云妙的手背,“好,那我们荔娘就自己决定。”
“小姐!都收拾好了!”
船上传来下人的喊声。
薛云妙缓缓松开祖母的手。
走到船前,刚要上去,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伸了过来。
萧况逢垂着眼眸:“船晃,小姐小心。”
薛云妙想,这大概是萧况逢最后一次叫她小姐了,心里泛起酸涩,抬手将掌心覆过去。
轻轻一拉,上了甲板。
缆绳松开,水波荡起,船只随着风渐行渐远,岸上祖母的身影和这金陵山川都在视线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薛云妙在甲板上站了许久。
薛洄不知什么时候去休息了,就她一人静静地吹着江风。
似乎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双肩忽然披上一件鹤氅。
薛云妙愣神,对上萧况逢的眼睛。
他摘下白布,藏青色的眼瞳泛着漂亮的光芒。
“风冷。”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说话了。
薛云妙默默将鹤氅收紧,目光还是在看着江面,但心思已经全部飞到了身旁人,想着找什么话题聊,冥思苦想挤出一句:
“你昨日……去姚府了吗?”
“嗯。”
“去见姚徵?”
萧况逢又嗯了声。
话题有些谈不下去了。
薛云妙闷闷叹气:“太危险了,万一姚徵找人埋伏怎么办?”
“是姚徵请我去的。”不等薛云妙问为何,萧况逢继续道,“姚徵此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姚徵约见萧况逢是用了密信,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他是踩着后半夜的点去的。
人到书房时,府内漆黑,唯有书屋内一点烛火,姚徵正对着屋里的佛像跪拜。
萧况逢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手一刻未从剑柄上放下过。
但姚徵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安适如常,似乎那些字据上与司礼监勾结,与富商为伍鱼肉百姓的不是他。
待他跪拜完了,才开口出声。
第一句话,却是如释重负。
“功德圆满,便致荆巫…此事终了啊。”
萧况逢沉声:“你何来功德。”
姚徵笑了笑,没有解释。
“萧大人,我此次找你来,其实是临前最后有一番话想告诉你。”
他撩起衣摆起身,示意萧况逢坐下,接着自己倒了杯茶,似谈天似的,说着自己未来的结局:“姚家逃不过这一劫了,想来再过段时间就会来人将姚某槛送京师,到时候这院子,也要籍没充公。”
他感慨。
“这院子其实姚某还废了不少心思打理,可惜了。”
姚徵太冷静了。
冷静得不正常。
萧况逢冒出一个猜测:“你…早知会有今日?”
姚徵短促一笑,“知不知的……我刚来那日,这院子里还埋着前任巡抚的东西,是几块人骨头,姚某一瞧就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上头的人想让我来,我就只能来了。”
“为何不禀告陛下?”
“天高皇帝远,哪有那么容易。萧大人从前在军营里,主将若是下了私令,你难道也禀告陛下吗?”
萧况逢:“……”
“当了几十年官,姚某这一生够了。如今还能将司礼监拖下马,呵,”他笑得开怀,“值啊!”
“你是故意的。”萧况逢带着些错愕。
姚徵没有回答,但他却更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度。
难道从一开始,从陛下拿到账目派他来金陵,到后来发现书房里藏着的密信,再到杀死那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姚徵设计好的?只为了将司礼监一块拉下水?
“可是——”
他不明白,“你若要玉石俱焚,怎不直接将东西全交到陛下手里,却非要绕我这一圈?”
他摇摇头,“我交是自首,你交是伏法。我这人虽然爱干净,却不能干干净净地死,否则……那人不会保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