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快速看了眼手背上的血渍,不动神色道:“宛童,出去替我倒杯茶来。”
李宛童跳下桌,手脚灵活地跑出去。
人彻底走远后才放下手,痛苦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喉间传来撕裂感,随之一口鲜血吐出。
他闭紧双目缓气,那股缠绕在四肢身躯里的麻痹感逐渐减轻,灼痛消退,完全恢复正常后,他静静地擦干净血渍,表情镇定到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按照这样下去,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萧玉堂,你的计划也该开始了吧。
*
陛下寝宫内。
因常年吞食丹药而身躯受损的照历帝,最信任的救命稻草还是道术。萧玉堂一进寝宫,就看到殿厅前一群道袍着装的术士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摆阵起舞。烟雾缭绕,浓重的香火气息熏得人下意识眯起眼。
他淡淡扫过那群人,和其中一术士对上目光。视线交错得极快,没有任何人察觉。
“殿下,请往里走。”
萧玉堂颔首。
走进内殿,术士们的声音远去,只能闻见朱砂和药草的味道。几月前还算精神奕奕的照历帝躺在病榻上,灰发白须,面部凹陷,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皮贴着尖锐的骨头,勾勒出骷髅的身形。
完全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轻声走到榻边坐下。
“父皇,儿臣来了。”
屋内光线晦暗,照历帝艰难地睁开眼,稀薄的光照着青年的侧脸。
“玉堂……”
他努力发出声音,颤抖地抬起手,下一刻手被握住。
萧玉堂的指尖比寒冰还冷,冻得老者一颤,想抽回来时却被极其大力地摁住。浅笑:“父皇的手如此冷,儿臣来替你捂热吧。”
他两手握住照历帝的手,体贴心细地帮他按摩以舒缓僵硬,动作不重,甚至可以说得上舒适。
半晌后问对方:“父皇觉得如何?”
模糊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玉堂……你是不是很恨朕?”
萧玉堂一愣,哂笑:“儿臣为何要怪父皇?”
“你的母亲,是朕负了她…是朕……”
“父皇你错了。”
青年歪了歪头,明明是笑着,语气却薄凉冷血:“不是你负她,而是她太蠢了,竟然会相信你们这些皇室中人有情有义。她明明自己选择了等待,这难道不该死吗?”
照历帝瞪大眼,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从萧玉堂的嘴里说出来。
“你怎么敢……放肆!”
一口气呛在胸口,老者身体陡然如滩上挣扎的鱼般剧烈颤抖。青年伸手落在胸前,轻轻替他舒气。逐渐缓过来后,那只手却没有撤开,而是落在他的脖间,贴着脉搏。
轻若鸿毛,却掌管着生死之线。
卫宣敏锐地感到一股危险逼近。在他还没有当上皇帝,只是一个皇子时,经常会有出现这种感觉。潜藏在暗处的杀意就像树林深处的蛇,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咬住自己,但只要听到蛇爬行过枯叶发出的簌簌声,吞吐蛇信子时的嘶嘶响,就会明白每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都象征着突如其来的死亡。
他猛地用力挣扎起来想呼救,下一刻被人捂住口鼻,一颗东西顺着喉咙滚进来。苦涩的药丸随口水吞咽下去,紧跟着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歇斯底里的疼痛从喉咙蔓延至全身。老者濒死般抓着自己的喉咙,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捂住嘴巴的手撤开,青年站起来,从怀中取出帕子擦着掌心的口水。
神情冷淡,高高在上地观摩整个王朝最尊贵之人的狼狈。
像条挣扎的死鱼。
难看又恶心。
“啊……啊…”老者发出嘶哑的叫声,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萧玉堂耐心地解释:“臣知道陛下想问什么,你想问我,当皇子不好吗,坐拥金银珠宝吃穿不愁,待太子登基之后就可以封王去到自己的属地,一生荣华富贵。”
“可陛下,臣想要的,是皇位啊。”
“您尽可放心,我登基称帝自会守好这座江山,……”后面的话声音转轻,只有口型。照历帝的脸孔却猛然变得灰白可怖,四肢抽搐,喉咙溢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嘘。”
抬手示意禁言,萧玉堂重新坐回榻边,俯身靠近老者耳畔:“还有最后一个秘密,臣该告诉您。”
……
外殿内响彻着术士晦涩的诵经声,喧嚣之间,浓烟将金光灿灿的殿堂变得灰败而颓靡,透出几分死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