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一开始要杀萧陇的人,不是栾氏,也不是萧玉堂,而是陛下。
周遭的笑意逐渐平息,龙座上的帝王投来视线,笑问:“职方司郎中,可是有什么异议?”
众人闻声纷纷看过来。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穿过人群走至殿前,与萧玉堂擦肩而过,站定。没有看卫宣,而是径直跪下叩首。
——臣不敢。
这是他本来该说的话。
但到嘴边时,却蓦的变成了:“吏部郎中大人为长兴侯长子数年,如今却要忽然脱离萧家族谱,于理不合。”
满堂声音倏然熄灭。
卫宣皱起眉头,隐隐显现不悦。
薛钊当即开口:“陛下,职方司郎中所言极是。陛下寻回亲子自是值得庆贺,但吏部郎中本就是京中年轻一辈的领袖,若要他突然脱离萧家族谱进回宫,只怕百姓背后言其背信弃义,于名声难免有损。但臣有一计,可解决此难题。”
卫宣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你说。”
薛钊:“长兴侯刚病逝,当下更以守丧为重。可等这两月时间过去,再以重礼拜别萧家,适时若陛下能再为长兴侯照顾血脉一事按功行赏,想必便不会有人多言了。”
卫宣想了想,薛钊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那就按薛尚书说的做。”
接着众人便开始商议此事的细节,萧况逢退居最末,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
一个时辰后议事方才结束,官员纷纷退出御书房。
萧况逢与薛钊一同离开宫门,二人一块回了薛府,在书房内聊至傍晚日落,所谈之事无外乎关于萧玉堂入宫。这不仅仅只是陛下寻回血脉那么简单,更涉及太子之位的稳固。齐阁老近来和萧玉堂走得近,而薛家和萧况逢结亲,萧况逢又是太子老师,他自然要为萧况逢谋前程。
经过祭天与七夕刺杀之祸,朝内只能顺藤摸瓜抓出几个无足轻重的官员,但背后的主谋仍旧不确定。薛钊身处京城多年,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和齐阁老有关,可没有证据,这事就只能暂罢。
除不掉齐阁老,这已经是个难题。
现下萧玉堂即将重回宫内,齐阁老肯定会在背后扶持他抢夺东宫主权,这又是另一个难题。
难上加难,太子不容易,萧况逢也会过得不容易。
萧况逢听后,却不凝重,只是很平静地问起薛钊当时在殿内听到萧玉堂身份时的态度。
齐阁老知道萧玉堂身份并不意外,可作为另外一个过于平静的人,薛钊的态度就出乎意料了。
他以为是薛钊早就知道此事,然而对方却否认。
“我并不知,只是听闻长兴侯死,才猜到有内情。”
他见萧况逢缄默,于是又道:“陛下照拂过你,我知道你有敬重之心,但却不得不说一句君心难测,无论是长兴侯,还是你,亦或是我,下一刻都有可能死在陛下的圣旨中。伴君始终如伴虎,这老虎可以位于高处时时刻刻警惕着,却不能近在身边,对他有舐犊之情,你明白吗?”
萧况逢知道薛钊是在劝慰他。
“小婿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
薛钊送他出了书房,道上正巧碰到回府的薛润,两人见过后,听薛润提起萧玉堂一事,才知道事情传得如此快。恐怕不过几日,全京城都会知道了。
几人没聊多久,后来薛润问起他薛云妙的近况。清水河县的事情几日前萧况逢就已经书信完完整整告知,薛润虽有气,但一想就知道是自家妹妹执意要跟去,也没办法责怪他什么,可萧况逢却语气郑重地道了歉。
薛润严肃端正的眉眼拧起,“萧况逢,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是你执意要娶我妹妹,若是你护不住她,就不要强留她。”
他以为萧况逢会冷声回绝。
按照以前的性子,他绝不会容许薛云妙有离开自己身边的可能性。
可说完话,萧况逢却沉默了片刻,才道:“好。”
薛润:“……”
“你赶紧回去吧,今夜风雨大,我妹妹惧雷声。”
萧况逢颔首,转身走了。
漆黑修长的身影隐没于昏暗里,似带着无限苍凉。
回到萧府,夜色已深。
薛云妙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白日出门去李回春的药铺取了些药,回来时听见路上有传闻,说陛下找回了遗落人间的血脉,还说那子嗣似乎就在哪位高官家中寄养着。
薛云妙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消息会如风般,瞬间散布城内。
她不得不加快速度打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