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好多天,才等来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总不能错过。可惜大人酒量太好,哪怕是烈酒也能喝上几壶,所以这酒给薛小姐喝最合适,只需沾上小小一口就能醉得糊里糊涂。李宛童做完一切,毁尸灭迹地把酒壶洗干净丢到桶里,敲响了薛云妙的屋门。
……
薛云妙有些热。
回来之后本已经清醒,可喝过醒酒茶却反而开始变得昏眩。那醒酒茶的味道也好古怪,辛辣灼热,就像是烈酒灌进了肚子里,可下人也不至于将酒和茶搞混吧。薛云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觉得是自己喝得太少的错觉,所以闷着头将一整杯都喝了干净。
于是——
扑通一声,不剩丁点的酒杯滚落在地。
薛云妙面颊红彤彤,努力地睁大昏沉的双眼。她静坐一会儿,像被点了穴道纹丝不动,目光呆呆的,可紧接着猝然从椅子上蹿起来,径直推开门踉踉跄跄地穿过院子。停在书房前,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粗鲁撞开房门。
萧况逢的眉眼霎然映入眼帘,带着几分诧异。他压下唇角,将手里的书籍放下,看向满脸红晕的人:“喝过醒酒茶了?”
薛云妙大力摇头。
察觉到她不对劲,萧况逢起身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他很高,薛云妙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但等看清了,却又觉得委屈。
为什么他能长这么高?
为什么他就不能蹲一点下来,自己仰着头真的很酸。
薛云妙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其实脑子里已经一片昏沉了。
她对萧况逢的情感太复杂,有时觉得对不起他,有时又很讨厌他。讨厌他沉默寡言一声不吭,讨厌他莫名其妙地冷落,然而当这些情感翻涌上来时,只要一想起前世的结局,便会有无止尽的愧疚如决堤洪流将她压垮。
她矛盾地活着,勉强别人也勉强自己,一直到今天。
从前理智会告诉她这理所当然,可现在醉意就像一枚小小的,却锋利的尖刺,不顾一切地扎进了密不透风的墙壁,旋即哗啦一声,所有情意倾泻如注,从她纤瘦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她不想再委屈了,也想直白坦然地告诉对方自己的难过。
薛云妙伸手拽住萧况逢,强硬地拉着他弯下身躯与自己平视,本以为会耗费很大力气,但其实只是轻轻一扯,萧况逢便弯曲了背脊。
“我不高兴。”薛云妙声音有些哑,“萧况逢,我一点也不高兴……”
萧况逢抿唇,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不敢置信地加重音量,眼睛都气红了,“都是因为你,你不跟我说话,又不告诉我原因,让我一个人整天瞎想乱猜,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这样了。”
“我不跟你说话,你很难过吗?”
萧况逢目不转睛地观察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她顿了下,嗯声。
萧况逢喉咙滚动,追根究底:“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薛云妙理解不了他的想法,语气有些厌烦,“难过便是难过,你冷落我我就会难过,这很奇怪吗?”
“……”
萧况逢沉默片刻,竟不知怎么反驳她这句话,隔了良久,方才开口:“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他呼吸发沉,继续道:“梦中,是你冷落我,是你不想见我将我关在冰天雪地的门外……薛云妙,梦中,是你厌弃我。”
他并非有意要冷落薛云妙。
只是在那场梦境后,每每见到她都会忍不住猜测她嫁给自己的真正用意,萧玉堂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那句话,再结合薛云妙对他的种种态度转变,哪怕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薛云妙嫁给自己,也许只是因为愧疚。
因为从前厌弃他,所以现在才会怜悯他。萧况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不甘心、痛恨,却又很无力,生怕将一切开诚布公地讲清楚后她会果断离开,所以在直觉驱使下选择了逃避。
但他不知道她会难过,他还以为,她一点也不在乎。
薛云妙怔怔地望着他。
虽然她有些迷糊,但好像隐隐约约地发现了,其实萧况逢没有漠视她。心中微动,抬起手,指腹落在那只藏青异瞳上,眼皮轻轻颤动,刮过她的指腹。
“我没有厌弃你。”她摸着那张脸,喃喃,“我可能只是,还不够了解你。”
就像她从前不知道萧况逢的过去,便以为他是生来就不敬父母,实际上他没做错过什么,是别人待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