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上讲,面临在父母的猝然逝世时,孩童通常会把死亡归咎于自身。
“那是件悲伤的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过自责。”顾淮琛沉声安慰道。
言羽点点头:“我知道,所有人都这么和我说,我全都知道。”
可知道又怎么用呢?
世间金科玉律繁繁,谁人不晓,可其中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当言羽的母亲将他留在外婆家,独自和那个男人离开时,言羽以为那只是一场久一点的分别。
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言羽总会长大,言羽总能再次找到她。
可谁也没想到,那个夜晚离去的背影,竟她给予言羽最后的记忆。
说出来后,言羽心头有些疲惫的轻松,像是尘封多年的疤痕被连皮带血地撕开,沉疴旧疾得见天光,酣畅淋漓地痛了一场。
“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一会儿。”言羽阖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好,那你休息一会儿。”顾淮琛起身拉上窗帘,将空调调到舒适的温度,“我出去一趟,问问医生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淮琛轻轻带上门,临走时,听到言羽轻声叫了他一下。
“对了,把费用列个账单吧,我把钱还你。”言羽埋在床被间,声音很轻,不仔细听甚至会听不到。
这点钱对于顾淮琛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是顾淮琛知道,言羽有自己的担当和原则。
“好。”顾淮琛颔首,而后带上门离开。
第20章 黑色小痣落在苍白的腕骨上
言羽的脑补ct显示没有任何异常,各项身体指标也都很正常。
脸色苍白并且昏迷的原因确实是低血糖,所以医生先给他吊了两瓶葡萄糖。
至于突发高烧并伴随流鼻血的原因,就连医生都找不到,建议言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再作商议。
听着几个医生的讲述,顾淮琛点点头,答应住院。
又简单交流了两句后,顾淮琛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猜想,关于言羽这些日子的不对劲,关于言羽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离开诊室时,幽暗狭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顾淮琛坐到冰冷的长椅上,用手抵住额头,合眼歇息片刻,脑中闪现出过往的一幕幕画面。
最开始,顾淮琛并没有察觉到它的不对劲。
那不过是少吃的一颗冻干,细碎的一声鸣啾,不同平常的一次久眠。
直到顾淮琛起床后,在笼子里发现它一动不动的身体。
顾淮琛这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生命的离去,在年幼的孩子心中,不亚于一场灾难降临,即使那只是父母随手丢过去的一只花枝鼠。
那是他年幼的双眼中,第一次倒映出死神镰刀的幽光。
当言羽愈发困倦,把他自己埋在层层叠叠的校服中深眠时,顾淮琛眼中便总会闪过这些画面。
即使顾淮琛知道,言羽不是他的花枝鼠。言羽个是坚韧且成熟的男人,打起架来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可顾淮琛还是没由来地担心。
生怕下一秒便会见到言羽没有了呼吸。
顾淮琛一直都知道,言羽对他抱有莫名的敌意。
但是从小到大,厌恶顾淮琛的人便不在少数。有人仇恨他的出身家世,有人埋怨他坐拥的财富与权力,有人嫉妒他的外貌能力,顾淮琛早已习惯与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相处。
相比之下,言羽那微妙的敌意,甚至都惹人怜爱起来。
虽然两人互掐那么多年,顾淮琛却并不像别人口中所传的那样讨厌言羽。
正相反,他欣赏言羽对他伸出的爪子,并乐在其中地将它们拍回去,看着言羽上跳下窜的样子,顾淮琛总能汲取到诡异的快乐。
最起码言羽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心的,不掺半点伪装。
所以鬼使神差的,午休时顾淮琛没有离开,而是走向了言羽的桌子,一点一点观察他呼吸时身体微弱的起伏。
当言羽晕倒在他怀里时,时隔十多年,同样的恐惧再次降临到了顾淮琛身上。
顾淮琛没有一丝犹豫,抱起言羽送医,联系医院和医生,处理好每一层关系,果断干脆得不像个高中学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触碰言羽的那双手,是在如何颤抖的。
直到现在,顾淮琛才勉强缓过劲来。
现在的一切都和上一次不同了。
言羽还在病房等他,顾淮琛稍作休息,便又起身,重新抠上平日那副镇定自如的面具。
顾淮琛推开门时,老杨已经到了,正坐在病床边沉默着皱眉。
而言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只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时,纤长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
顾淮琛立马就知道,言羽在装睡,为了躲避老杨的说教和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