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99)

作者:昆仑山上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在无数个深夜里,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辗转反侧之后问自己:薛婉樱,你还要什么?

若连你都不满自己的处境,那这天下九成九的女人岂不是都要投缳自尽?

可生为女人,本就不自由。

世人越要她做一个女子典范,她就越痛恨这一点。

我想要有人理解我的不甘,抚平我的怨恨,这有什么错么?

薛婉樱睁开眼,慢慢地抚上甄弱衣的脸庞。

她的唇上还沾着一点她的口脂。

薛婉樱拉着甄弱衣,坐到梳妆台前,举着桃木梳慢慢地梳过甄弱衣柔顺的青丝。

甄弱衣的发尾从她的指间溜走,就像是一尾灵动的小鱼。

菱花镜面模模糊糊地照出甄弱衣艳到极致的眉眼,额头上的疤痕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但仔细看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薛婉樱用指腹轻轻地贴上甄弱衣额头上的疤。

低下头问她:“疼么?”

甄弱衣想了一阵才道:“疼啊。”

薛婉樱笑了:“那怎么还敢拿簪子划自己的脸?”

甄弱衣回过头,毫不犹豫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薛婉樱没忍住,笑出来了声:“你这人真是——”

她捧着甄弱衣的脸庞,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突然抽出笔筒中的羊毫软笔,蘸上一点胭脂,在甄弱衣的额间认真地描摹起来。

薛婉樱幼从名师,在丹青上亦颇有造诣,寥寥几笔,就在甄弱衣的眉间画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等到画完了,薛婉樱按着她的肩膀问她:“好看吗?”

甄弱衣说:“只要是你画的,都好看。”

薛婉樱又捏了捏她的脸,而后坐回床榻边,笑她一句:“贫嘴。”

甄弱衣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握住薛婉樱的手:“你怎么了?”

薛婉樱一愣,下意识道:“没有呀,怎么这么问?”

甄弱衣却很是认真地反驳她:“不对,你分明就是不开心。”

薛婉樱伸手,十指在她柔顺的青丝间穿/插,沉默了片刻,才笑道:“我只是在想一件朝堂上的政事罢了。”

她絮絮地说起来,也不管面前的傻姑娘到底听没听懂。

“前些日子,朝上出了件事情。一位进士出身的官员被数位谏官弹劾揭发,说他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伯父和其他数位世族出身的大臣以此为由,要求阿沅罢黜科试。谏议大夫郭淹则据理力争,强烈反对,紧接着便是对郭淹的攻讦,折子堆满了阿沅的案头。”

甄弱衣想了想,笑道:“不过是各为其主,各有自己的利益所在,便开始找着机会机会指桑骂槐,好图谋其事。”

薛婉樱听了她的话,先是笑了笑:“对,也不对。固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却也是不同的。天下没有全然无私的人,若真的有,恐怕才要敬而远之。可每个人身后站着的人却是不同的。”

她说得很模糊,很抽象,但甄弱衣却听懂了。

薛琰也好,齐国公也好,他们代表的都是尸餐素位,早已被不公供养得脑满肠肥的士族。科举不过是开了一条庶族子弟向上的口子,他们就已经无法忍受,甚至要除之而后快。

固然薛婉樱也是世家女,可她又是皇帝的母亲。

在她身上天生存在强烈的矛盾。

她能拥有今日的一切,都离不开来自薛家的馈赠,现在不过是到了她反哺薛周两家的时候。

不知怎么,甄弱衣突然想起薛婉樱和她说过的“人尽可夫”的故事。

雍姬的丈夫想要杀她的父亲。

雍姬在丈夫和父亲之间犹豫不决,于是去问她的母亲。

雍姬的母亲告诉她:“父亲只有一个,但人人都可以成为你的丈夫。”

故事的最后,雍姬选择告发丈夫。

可甄弱衣那时就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女人陷入这样的难题?

一个女孩长大了,她就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媳妇。

可偏偏她又无法舍却自己身上的血脉,于是难免陷入两难的困境。

男人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他们身后的家族,身边的兄弟,膝下的子孙,无论何时,除非内讧,总是一致对外。

甄弱衣不无恶意地想,这又要让女人怎么办呢?她既是夫家的附庸,还要成为娘家的附庸。

但最终,她抬起头,伸长脖子蜻蜓点水地亲了亲薛婉樱的唇角:“阿樱,这观中有个女孩叫阿齐。她的父亲因为无力缴纳庄头索要的加租,而想要把阿齐抵给庄头做童养媳,阿齐娘不同意,悄悄将她丢到了道观门口。我初闻这件事,气愤得很,觉得阿齐爹未免忒坏,不将女儿当人看。可往后,我又想,其实何止是阿齐不被当人看,这世上很多的人本就是不被当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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