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美凤还记得从她妈手里接过这件衣服时的样子,那时她只有半个月就要出嫁了,还怀着少女对崭新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忐忑。
她会和丈夫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生几个儿子,生几个女儿?孩子会不会有出息?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充满希望。
如今旧衣簇新,穿过它的人却已经半条腿入了土,经历过半生坎坷不顺,再也找不回那时的心情。
她将这身衣服折好,终于离开了浴室。
该选在哪里离开呢?
家里吗?不,她不想死后继续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回家吗?父母已经走了几十年了,老房子也荒废了很多年,兄弟姐妹都有了自己的家人,她哪里还有家?
去泥塘吧,至少那里不会有人打扰她。
叶美凤走到杂物间,拿起了一把专门带着上山的镰刀。
将刀围在腰间时,她看见旁边的麻绳,心念一动,也带走了。
怎么死也是个问题,她水性很好,投水肯定不行,上吊就很好,泥塘镇最不缺的就是树。
已经将近午夜了,万籁俱静,全世界都陷入沉睡。
外面的空气很好,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又打着转离去,她走在路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心情和脚步一样轻快。
到了泥塘附近时,风停了,空气就像凝固的沥青一样,让人无法呼吸。
在月光下,泥塘附近的群山像一只只黑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擅自闯入的她。
叶美凤的心跳得很快,黑暗与未知的前路让她手脚发软。
“如果这个泥塘真的有传说中那么不详,能不能让死在这里的我变成鬼呢?”她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她应该是害怕的,但对解脱的向往和对程老二的恨意让她克服了恐惧的本能,继续向前。
杉树枝桠很密,没关系,她带了刀。
叶子尾端的尖刺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感觉不到,也不在乎。
靠近泥塘后,叶美凤平静了下来。
微微的风重新吹过来,带来泥土的腥气,泥塘的水很浑浊,在月下泛着微微的红光。
的确是个不详的地方。
她在泥塘边站了一会儿,觉得似乎就这么跳进去也不错。
不过还是算了。
理智回笼,她转身,挑了一棵足够高,枝桠粗壮且伸出去很长的杉树,将麻绳紧紧系在上面,又狠狠扯了几下看看牢不牢固。
一切准备就绪,叶美凤站在坡上,将麻绳套在脖子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粗糙的绳子将脖子磨出了血,喉管被挤压,窒息的痛苦袭来,比她想象中更难受。
几秒后眼睛开始充血,看见的一切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求生的本能让叶美凤开始挣扎,双手拉上麻绳,试图让它远离脆弱的脖颈,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力量难以对抗重力的压制。
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地上,被血染成暗红色的麻绳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没有死成。
被她绑得严严实实的绳子不知为何突然松开了,现在只是虚虚挂在树上面。
痛苦和求生本能让叶美凤无法重新凝聚起再来一次的勇气,她在地上躺了很久,等浑身的不适缓解了大半之后,才翻过身准备起来。
转身的动作做到一半,一抹棕色的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在她选择挂上麻绳的这颗树的树根处,长着一簇蘑菇。
这种蘑菇其貌不扬,有着黄棕色的小小菌头,同色的菌杆细细长长的。
一般来讲,蘑菇更喜欢在温度适宜的季节生长,但也并不是没有能在冬天生存下来的,未出嫁之前她经常在冬天跟着妈妈去山里捡菌子。
这个蘑菇如果做成汤,或者和鸡肉一起炖,一定很鲜美。
鬼使神差地,叶美凤朝着这簇蘑菇伸出了手。
冰凉湿滑的触感接触到手心,让她一个激灵。
这个蘑菇是不能吃的。
她第一次和妈妈上山就是在冬天,她妈妈特意指着这种蘑菇警告她,这种蘑菇虽然没有鲜艳的颜色,但其实有毒,吃一点能让人产生幻觉,吃多了甚至致命。
叶美凤清醒过来,起身准备离开。
她找到自己用刀劈出来的路,像来时一样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月儿圆圆,星光闪烁,几点黄色的影子随着她双手的摆动偶尔露出头来。
听完叶美凤的讲述,在场的人心中骇然。
程素终于明白为什么程老二昨晚在屋顶上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了。
他不是醉了酒,是吃了毒蘑菇。
叶美凤的回忆还在继续。
“回家以后,我把洗好的衣服晾了,剩下的衣服没管,换了一身高领毛衣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