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他打食桑也是游刃有余,那柄龙骨剑从始至终都不需见个光,仅凭手中鎏金折扇就压得鬼主毫无喘息之机。
杀鬼与杀人不同,人有实体,而鬼物只是由死气附着于无形的魂魄上成型,本不能被凡俗之物碰触。
只有死气浓厚到一定程度的鬼物,可以幻化实体,甚至以人类血肉为食,从而增长自身死气含量。
即使如此,它们依旧可以随时随地化成一团碰触不到的死气。
因此,杀鬼需以灵气附着于武器之上,用灵气消融魂魄上固着的死气——反过来说,鬼物侵蚀人类修士的常规方法,就是使死气侵入人体的四肢百骸,最终侵入丹田摧毁仙根。
只是鬼物的“丹田”不在腹部,而在其眉心。
灵光所聚之处,将其摧毁,鬼物便会失去所有神志与“修炼”的能力,不消片刻即散于天地间。
当然,如果武器足够强悍,可以直接伤及魂魄,那更是杀鬼的利器。
高空之上,雪花被气劲震成碎末,混入纯白的灵气与乌黑的死气之中。
烛玄揽合扇,扇中蕴着灵气直插入食桑胸口处,灵力化作锁链,将他细细密密的捆绑定住。
食桑欲化作死气挣脱,却愕然发现,他竟是直接锁住了自己的魂魄!
“你怎么……!”他本就被那扇子削去了大半护体的死气,如今根本挣脱不能,瞪大了眼睛看向烛玄揽。
“嘘。”烛玄揽勾出一抹笑,左手摸出一枚装魂魄的玉瓶,手指间灵活地滴溜溜一转,往他眉心处一按。
食桑鬼主的魂魄挣扎两下,便被吸入了那玉瓶之中。
烛玄揽笑得肆意,对着瓶子小声道:“我悄悄用了点神格的力量,应该不算作弊吧?”
玉瓶无声无息,里面的鬼物不知听没听到。
烛玄揽也不管他,将瓶塞按上瓶子收好,向下一扫。
天地一片白芒,黑鸦余部已被灭的七七八八,风渊站在阵法一角,看哪处有漏洞便出手相救。
明明一身黯色衣衫,却显眼得很,时不时穿梭战场如入无人之地,拎出一个伤势较重的弟子,扔给阵外预备着的青风堂医修。
烛玄揽越看,越觉得她像是带自家小孩出来长见识的。
明明是结束尘祸的最后一场大战,却如同教学现场一般井然有序,阵中弟子身上多少有挂彩,但却无人死亡。
烛玄揽莫名笑了一声,心想,也挺好的。
子桑悼与花夭都已被封回山川法,人间暖春将至,打完这一仗,秩序会恢复,他们将轮回建立,便可归于自己的领地,偶尔出游,见见盛景繁华。
从此再不会有尘祸,也再不需要有人为此牺牲。
他将折扇一展,欲下去帮风渊一起完成最后的“教学工作”。
——一只手拦住了他。
烛玄揽一惊,旋身后退,却发现身后站的不是别人,而是风袭玉。
他下意识地“嗅了嗅”,是凤凰味没错。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烛玄揽惊疑不定地问他。
风袭玉不答,只低头看着做收尾工作的人,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黎明前的曙光之景啊,怪不得能成为你最喜欢的记忆。”
烛玄揽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脏被重重捏了一下,直向下坠。
眼前真实的场景突然虚幻了起来,他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泛起,就被疯了一般蔓延的惶恐紧紧攫住,他不自觉地声音提高:“你说什么胡话?!”
“我说。”风袭玉抬眸,赤红的眼瞳中泛着黑沉的雾,额上凤鸟印闪着妖异的红光,他语声压得很低,却惊雷般在耳边炸响,“烛玄揽,该醒了。”
画面如碎镜般裂开,烛玄揽只觉自己如从高空坠落,狠狠砸在地上,把五脏六腑都摔裂了开来。
他一翻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咳咳咳。”烛玄揽一抹唇角,翻涌的记忆席卷上来,他倏地从地上爬起,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又跌坐下去。
风袭玉盘坐在一边,同样形容狼狈,红袍暗淡,像是鲜血凝固的颜色。
他看过来,松了口气,“可算醒了。”
……此处并非北域,乃是金火相交之地,太虚大陆西南。
烛玄揽被他从幻境中喊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用力晃了晃脑袋。
他胸口的衣服破了一个洞,血从其中渗出,他却无所觉似的膝行两步,用力抓住风袭玉的手,嘶声问:“风渊呢?子桑悼呢?”
风袭玉疲惫地闭了闭眼,示意他向上看。
天空像是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酝酿着灰紫色的雾气——灰是鸿蒙之气,紫是细密的劫雷。
一只红色六足、背生四翼而无面目的巨兽正悬于空中,撑着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