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她却只感到陌生,陌生到无法确定那个令她心动的沈既白到底是他伪装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周歆顿时心乱如麻。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沈既白神色一僵,立刻道:“可我真的没有骗你……”
她伸手去推抓在肩膀上的手,言语之间的冷淡透着不容拒绝的烦躁,“我不想再听你狡辩。”
束缚在肩膀上的力道瞬时加重,攥得周歆感觉有些痛,他没再解释什么,只道:“我会改……”
“这不是你改不改的问题!”她忽然提高了音量,“沈既白,我是个人!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到底明不明白!”
闻言,少年面色一白,下颌线越绷越紧,眸中的恐惧呈鼎沸之势。
周歆凝视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垂在身侧的手捏出剑指,指尖朝他的方向轻轻一挥,一张符纸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松手。”
话音一落,束缚在肩膀上的力道立刻消失。
“后退。”
少年瞪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向后退。
“停。”
少年应声而停。
“站在这别动。”她收回视线,转身朝门口走去,“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璞玉无暇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绝望,他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满是卑微的乞求。因为一动也不能动,牙关又紧紧闭合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用喉咙发出一阵呜咽的声音。
周歆恍若未闻,径自走出了房间。
徐绍和九娘子都不见了,沈夫人和檀奴也都不在,桂花小院内再无第三人。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残花落叶。一朵黄色的花朵随风飘荡落在身上,像在替风挽留。
她抬手掸落,转身走出院门,顺着沈府门前的道路继续向前,漫无目的地四处瞎走。
乱七八糟的记忆纷纷上涌,大脑无比混乱,心绪难平,连沿街的叫卖声都听不真切。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歆拐进一条暗巷,走出没几步便停下了脚步,没好气地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暗巷里静悄悄的,像个被遗忘的角落。周歆等了片刻,见身后始终没有半点声响,不由得更气了,提步走得更快。
行出几步,身后传来了急促的步伐。
“别跟着我!”
脚步声并没有因为这句警告而消失,沈既白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步伐节奏一致,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
二人一前一后的穿梭在暗巷中,像是一场无声的角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纷乱,周歆彻底恼怒,大声道:“都说了别再跟过来!你听不懂人话吗!”
身后的人终于开了口,“……你别生气,我不跟了。”
他这一开口,周歆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由得回过头去,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红到极致的眼眸。
少年长身玉立在几丈之外,下颌有未擦干净的血痕,眼角噙着泪光,看过来的目光里透着小心翼翼,恐怕惹恼了她,结局变得更加无可挽回。
那张符纸时效未过,他这是急着追上来,强行冲破了封印,吐血了。
外伤未愈,又添内伤。
周歆心中一紧,像是被软刺扎了一下,熊熊燃烧的火气骤然灭了下去。
“算了,你想跟就跟吧。”
闻言,少年那双红通通的眼眸重新燃起一点星光,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之间死灰复燃。
她收回视线,顺着暗巷往出走,才发现她下意识地在朝太清观靠近。
等到能远远看见太清观的大门时,已是暮色时分。迈过长长的阶梯,穿过朝元门,她在盛开了千年的古桃树下迎面遇见一位病弱的美娇娘。
四目相对的一瞬,美娇娘微微有些失神。
周歆朝人颔首:“唐七娘子。”
她回过神来,福了福身子,“凌云君。”
“听闻你出城养病去了,今日怎会来太清观?”
唐久微自袖中取出一个竹签,递过来,“我有一签,想请凌云君帮忙解惑。”
周歆接过来一看,竹签上并无太清观独有的花印,字迹也比较陌生。
这应该是唐久微自己写的。
“此身不做芙蓉主,三生石上相思苦。”
她读了一遍,心里登时明白了过来。
一切都如张卿清预料的那样,唐久微终是有所察觉,却因愧对于他,无颜当面问询,只能来找她旁敲侧击。
犹豫几许,她才下定决心,道:“苍山负雪,故人长绝,碎玉静无声,和光不同尘。唐七娘子,这一签,是在暗示你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