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葱茏的森林,仿佛又回到了魔界那个神秘的禁林。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潮气更重,不远处的流水声十分清晰响亮,似有一处瀑布。
方才到这里不久,浮桑便犹自离开了。
簌棠本想去追,毕竟她与浮桑的联系基本失效了,可思虑再三,还是作罢。
她信浮桑不会自己离开,毕竟以他这样的性子,要真的走,不会还多此一举让他们留在这里等。
九耳还未完全缓过神,她不再多想,连带着重明也有些情绪低落。
她大概能看出重明因什么事难过,于是静静哄着身旁的几只。
*
另一边,浮桑没有变回猫形,独身往瀑布走去。
他的步伐轻却疾,步步稳当,哪怕在错落岩石上行走也如履平地。
瀑布的水声越来越大,过于响亮刺耳的水流声令他不喜,面上却没有半分展露。
他在细细感触,用人身看一切是如何感受。
五识并不比兽型时灵敏,因为他鲜少化为人,在人界的这段日子算是化形最长的时间,可抬眼,用修长的手去感受水流,冰凉的水从指缝淌过,没有毛发遮蔽,少有水痕留下。
算得上新奇的体验。
譬如这一路。
或者,从他自极东岛出发,至极西魔界后的这一路,一切都算得上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少顷,少年眼眸渐深,墨色褪去,清澈的异色双瞳如日月盈晖,一瞬看穿邪妄。
手腕下翻,灵光自掌心乍现,压入溅出银白水花的幽泉中。
下一刻,跌水潭中迸发极浓的幽光,漩涡如柱,又轰然炸开,无数幽邃可怖的“类”从中飞窜出。
可白衣少年的神色桀骜清淡,仿佛丝毫无惧。只眨眼的功夫,万千“类”的身影缩地成针,皆被他拢于手心。
薄唇间颂念法诀,轻皱眉,他凝神于眉心,祷问空无一物的眼前:“吾身之欲,何来意识?”
“类”本是源于他心中的恶欲,成就极浓重的邪气,极难化解。
可于沉睡万年,心思重归澄净的神而言,不过如抬袖拂尘般的易事。
无数的“类”挣扎于他手心,竟真有人声应答。
[杀…杀尽兽族,吾尊之命。]
浮桑抿唇,神色渐冷。
何来的尊?
何人,竟敢操控他的欲,来杀他的子民。
“你由兽而生,何以杀兽。”再开口时,薄唇吐出的几个字已无比冰冷。
但“类”本身没有情感,只不断重复着:[吾尊之命,杀尽兽族。]
浮桑静静听着,手间捻灭“类”的速度越发快,直至“类”的嘶鸣声越发凄厉时,又有一句话无意识的话传入耳中。
[…西方魔界,灭兽族。]
此句之后,邪气消失殆尽。
“阿浮?”正是此时,熟悉而微冷的女声响起,音色中透着一分迟疑。
浮桑眸间的冷意尚未褪去,抬眼,正撞入她的眸。
那一眼淡薄且含着锐意,犹如初见时那般,望她的神色陌生又不在意,还含着隐隐翻腾的怒火与杀气。
簌棠被他如此看着,不由怔了怔。
浮桑抿唇,一时也没有说话,只紧紧盯着她。
“阿浮,你在这里做什么?”簌棠有些狐疑,但并没有因为他的眼神不快。
有时,她还是比较大大咧咧的——尤其对猫,她的宽容度很高。
她快步走至他身边。
他不答话,她便犹自说着,神色自然,“方才,我好像看到黑气了……是类么?”
她的目光顺势落在他的手上,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匀称,修长而白皙,尤为好看。
其中,却残存一点特地要她发觉的邪气。
浮桑“嗯”了一声。
她顿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手,低着头,而他的目光也顺势落于她身上。
“你一个人闷声不吭来这里除邪气啊?”簌棠并没有对他净化“类”的事大惊小怪,毕竟之前看过数回。
“和我说一声不成么?”这小猫就这么喜欢单打独斗的,簌棠无奈,“我还以为我方才看错了,竟然是真的…你总这样单打独斗,万一有点什么事呢?”
浮桑没有动。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他凭着兽族的本能,轻嗅着,能感受到的气息令他平静,安宁。
在某一刻,甚至会心生莫名的悸动,却不是烦郁的感受。
会是她么?
鬼使神差地,他盯紧簌棠,问她:“……若我有事,告诉你,你便会来?”
簌棠一顿。
回神,才发觉少年的声音离她极近,几乎近在咫尺,流连于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