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族开灵,于浮桑而言是极简单的术法。
可对于后生的,本身没有灵智,又万年间失去祖神庇护的兽族而言,这几乎成了逆天反道极稀少的事。
鹿蜀也说这非常难得,灵丝得之不易。
但九耳犬没有半分犹豫,即便抽去灵丝之后,它将会变得浑浑噩噩毫无神智,也不再会记得它的主人。
对于它而言,这太值得。
有罪的它,无颜再面对全村的人,也不配再待在主人身边。
听完之后,簌棠抿唇,心情变得越发沉重。
可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想到……或许是昔日浮桑为九耳重新开得灵智,它才得以渐渐恢复记忆,回忆起这些往事。
——浮桑,有如此强的能力。
而九耳犬浑浑噩噩的两百多年,它又是如何过的……
失去了庇护自己的家乡,独自流浪,连普通的小狗都比不过,被欺负,被驱赶,直止意外踏入通往魔界禁林的传送阵,却又被捉去暗市,直到遍体鳞伤。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它,它苟延残喘着,几乎只剩一口气。
而满村无辜的人族,他们本安逸自得地活着,却突然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这样的全村之祸,那一刻他们又该多绝望惶恐。
理智告诉她,造成这一切的是操纵“类”的幕后黑手,带来这一切苦痛的本不是九耳犬,但亲耳听到这样沉痛的过往,簌棠心觉压抑。
“重生……”她道,“那之后呢?”
九耳犬又沉默了下来。
回忆似乎到此戛然而止,为了换命,它抽离了灵丝,之后的事好像一概不得知。
但簌棠觉得它的回忆,或许并非止于此。
嘴唇轻翁,她想了想,青丘国它的应激还犹在眼前,“九九,你能不能想起来,是否见过他们的亡魂?”
“抑或是,他们重生后,你又曾见过他们?”她猜测道。
九耳犬,狠狠颤栗了一下,它的呜咽声变得凄厉。
它的脊背瞬间绷紧,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见状,簌棠没有再问,而心中也差不多有了答案。
是见过的,或许是见过他的主人,或许是见过满村的亡灵。
她呼出口气,抬眼,又正对上浮桑的眼眸。少年一双眼如水澄然,漂亮得好似黑玛瑙,每每令人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以鹿蜀的能力,做不到真正的起死回生。”少年的音色也是干净利落的,他笃定道,语气缓缓。
“鹿蜀至多能保凡人身躯不腐。抽去九耳的灵丝,也只能令不腐的躯体,重新生出一丝灵智而已。”他顿了顿,“…人已死,早已不是曾经的人。”
簌棠抿着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相当于鹿蜀造就的只是几具活死人,活死人有了灵智,可重新生出来的灵智变不回从前的记忆……等等,活死人?
思绪一闪而过,她嘶了一声,想到村头的烧饼铺。
那个叫老高的人说什么来着?
“九九。”她出声,“你可有听到村口人的讨论?”
九耳当时一心都在找曾经的痕迹,它不曾注意,愣了一下后,再接话的是浮桑与祁以遥。
“不死之人。”浮桑道,“尤为特殊。”
“我可以…我可以再感受一下,看看九耳还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祁以遥踟蹰道。
它想去的地方,或许就有它主人的踪迹。
浮桑淡淡扫视了祁以遥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簌棠静待祁以遥的下文。只见她阖眼,青光再次萦绕在她周身,簌棠只觉浅淡的熟悉感变得越发浓烈。
看着看着,簌棠眼眸一深,已是十分明白——
拥有感知愿望能力的、拥有与树灵沟通能力的,都不是青耕,而是祁以遥。
祁以遥,与春神句芒有关联,更可能的是也与青鸟有关联。
可为何是她?书中从没有提过她有这些能力……是因为书是第一人称?祁以遥没必要开口描述,一切都在不言中?
沉重的心情尚未完全缓下,簌棠忽然又感到一丝迷茫。
书中呈现的世界,在此刻看起来还是太小太小了,那只是祁以遥一人眼中的世界。
半晌,祁以遥轻呼出一口气,“……感应不到了。”
“无妨。”簌棠定了定神,“我们去找那个凡人男子问问便是。”
仙人无意问话凡人,兽族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凡人,但簌棠不一样,和人打交道她得心应手。
言罢,安抚好九耳犬,她就带着大家找去。
*
询问的过程很顺利。
人族乐于分享道听途说的八卦,俗称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