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看了出来,簌棠因那个小厮心起烦闷,久久未平。
她鲜少会因为一件事气这么久,他心里无端冒出想法,想替她再出出气。
一向想做什么便由着心去做的神,当即转身,他令那小厮往后看见女子便腿软跪下,一有恶念便口不能言,头痛欲裂。
这样,簌棠可否解气?
但当他做完这一切再回来,又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何要为簌棠做这事。
仅仅因为她生气,他便出手?上古之神,遵循天道法则,本该鲜少干涉这些的。
于是想了又想,他最终没回答簌棠。
——就当她陪他走了人间这一趟,他也为她做些什么吧。
*
不过经此一事,大家都失了走城中的兴致。
祁以遥加以分析,说九耳犬的家乡应当不是在大城镇中,也得到了九耳努力回想后的肯定。
“是在一处山脚的村庄。”它道。
于是众人改变了路线,绕开繁华热闹的人间城,改走山路。
此处已快接近中山山脉的正中心,遥遥可见连绵高峰,也正因此,城镇也渐渐少了。
人更喜欢居住于地势平坦的地方,于是分散在中山四方,接近水域,中心反倒人迹罕至。
“还要往东走吗?”又过了一处有人烟的小农庄,簌棠问祁以遥。
到此地,地界西边便都走完,再往东,就要跨越过中山了。
虽然跨个中山也不难,人族群居的痕迹越来越少,意味着这座高峰她们可以不多停留,飞过去就完事了。
她抬头远眺,中山的最高峰巍然屹立着,几乎划破天际,平分了半边天色。
峰顶有大片白,又因高耸如云而雾气缭绕,一时难分辨是云是雪。
浮桑也抬头,同她一般凝望中山。
“蛟”族,便以这最高峰宣山为栖息地,可他至此刻,仍未感受到任何“蛟”的气息,连其他居于此的兽族气息也没有。
祁以遥则与青耕交流着,然后道:“就在这附近了,但不知是山前,还是山后。”
也没差吧。
簌棠点了点头,度假快要结束,回头要回魔界上班了,说起来倒有点不舍。
除开不讨喜的封建旧俗,人间的烟火气她还是极喜欢的,还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诸位麻烦让让,我赶着去见山神呢。”
此刻,她正在一处山坳转角,忽而碰到一个推着牛车的老汉,他用麻巾擦了擦脸,吆喝道。
众人的注意一下被吸引,看向老汉。
只见他的牛车铺着稻草堆,上头躺了个瘦弱无力的小丫头,裹了件脏兮兮的棉麻被子,定睛一看,便可见小丫头面黄肌瘦,印堂与唇皆发青,俨然病得很重。
“山神?”簌棠不由问道。
见人来之前,便化作人形的浮桑追问,“何处有神?”
老汉张口欲答,后头忽然又传来说话声。
“老谢,急也没用,山神早就不显灵哩!”那人似乎笑话他,“你倒不如省点气力,早早给丫儿把坑挖了吧。”
被称作老谢的老汉一听,顿时怒了,脸气得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丫儿要长命百岁,你才挖个坑早些埋呢!”
吭哧吭哧的车轱辘声由远至近响起。
簌棠耳朵微动,听闻山后还有大部队,陆陆续续的人群转过山坳角,人声一下大了起来。
为首的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脸被日头晒的黝黑,粗布麻服,一看就也是庄稼人。
他怀里抱了个小女娃,身后还有个同样面色苍黄的女人,也同他一样,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娃娃,手边还牵着个小姑娘。
“你咒我死嘞!”中年人也怒了,“你这老头真没道德,我是一家的顶梁柱,又不像你家死个丫头,我能出事嘛我!”
眼看着中年人这拖家带三个女孩的架势,簌棠的脸色沉了沉,不大好看。
她也曾是人,所以在同行的大家还有些不明所以时,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果然,老汉冷笑着,看着他这一大家子,“你说不信山神显灵,你带着几个丫头跑上山干什么,还不是求个胖儿子。这倒春寒还没过,把丫头们冻着,你才好没良心。”
“怎么还不能求了嘛?”中年人反驳,“求求又不少两块肉,我乐意怎么了?”
老汉不再理他,摇摇头,将栓牛车的麻绳用力往上一撺,系紧在自己身上,压低背迈开腿。
他向簌棠一行人再次喊道:“麻烦让让,我家丫儿等不及了,快让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