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正对准的是他的脖子。
此时,在劫难逃。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曹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母亲阳信公主,也不是自己的妻子当利,更不是永远压着他一头的霍去病,而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人。
那人曾是女奴,现在已成为朝廷重臣。
她叫息禾。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上林苑的猎场,她的身份还很低贱,他甚至可以轻易要了她的命。
那一日,他的箭对准了她的胸口,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她抬头,一双莹润的眸子,带着倔强的泪看着他,眼里有怨恨、恐惧,也有恳求,带着对生的渴望。
和其他低贱的蝼蚁一样,如此弱小,连性命都不能自己掌握。
他当时只觉得她可笑,临死前竟然对想要杀她之人露出恳求,愚不可及。
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人在临死前,都渴望能够活着。
想来便是那日之后,她才想要往上爬吧。
她那样弱小的人,后来从奴隶一步步成了女君,又成为陛下宠臣,成为朝堂上不少人需要忌惮的存在。
她用自己的能力,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便再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辱的奴隶了。
如此震撼。
这世间就连男子都少有这般的能耐。
在之后,曹襄认真反省了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他所有的权力,都是基于有了一个好的出身,是旁人赋予他的,并不是自己用自己的能力换取。比起这个女人,他往日的高高在上,好像显得尤为的好笑。
于是,他再也没有去招惹过她。
他本是皇亲国戚,是平阳侯,拥有偌大封地,又尚了公主,本可富贵闲散一生。
他不想活在亲人的荫庇之下了,不想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
若是以后见了那平宁君,定是在她面前矮了一头,气势便输了。
他是男人,他是要面子的。
于是,他来到了战场。
曹襄回神。
此刻,眼前的战场是满目苍夷,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他不知道这一场战事他杀了多少人,手上染上了多少的鲜血,他只知道,这一仗,他打得很痛快。
这便够了。
马革裹尸还,他也算是个英雄吧。
刀瞬间划破了他脖颈,红得发黑的血液溅了满地,洒在了温热的沙子上。
曹襄倒在地上,他死了。
敌军眼见杀了汉军一个大将,欢呼一声,便又各自寻找目标。
而战场上,不过是多了一具尸体。
息禾骑着马,指着前方,对着李广和赵食其道:“前面,定是卫将军与匈奴主力在交战。”
李广见状,对着她稽首:“女君,战场刀剑无眼,你且就在这里等候,莫要往前,护好自己!”
赵食其也朝着息禾稽首,要是没有这位女君带路,他们因迷路贻误军机,就能被陛下治上一个杀头的罪名。
这可是救命恩人啊。
他道:“女君,护好自己。”
“放心吧,我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绝不会上前添乱。”
得到息禾的话,李广便放心下来,从身侧掏出剑:“大汉的儿郎们立功的时刻来了!冲啊——”
“冲啊——”
沙尘漫天的战场,冷兵器交接时,发出了刺耳的震鸣。
息禾下马,在远离战场的沙丘,就连风都柔和了许多,仰头时,甚至能看到了漫天的繁星。
真是好看啊。
若是人死后都要变天上的星星,今天又会有多少人变成天上的星星呢?
姜辛与姜懋也下马,站在息禾身侧,朝着她稽首:“女君,请让我们也去战场杀敌。”
“从这里,你们可以看到多少人战死,即便这样,你们也不惧吗?”
姜辛道:“杀敌护国,我等义不容辞。”
姜懋也道:“对对对,义不容辞。”
息禾道:“既然你们不怕,便去吧。”
“多谢女君。”
“好好活着。”
姜辛姜懋单膝跪地,再次行礼,这才骑马,跟随李广大军,从侧面夹击匈奴主力。
很快,卫青便觉得前方压力骤减。
他立即高喝询问:“怎么回事?”
斥候立即来报:“回将军,是李将军和赵将军,好像是二位将军来了!”
“太好了!”卫青朗声一笑,“这一战,定要全歼敌军!”
有了援军,汉军士气大涨,攻势越加凶猛。
单于伊稚斜亦是感觉到了汉军援军,心中便生了惧意,忍不住喝骂:“真是见了鬼了,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