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钦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江月雯:“坐着干什么,怎么不邀请小月跳舞?”
孟亦舟抬起桌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好久没动了,就不上场献丑了。”
“月雯还不容易回来一趟,”孟浩钦用食指扣了扣桌面,态度强硬,“去请人家跳个舞,顺便叙叙旧。”
孟亦舟心里正烦,他不看面前的姚佳和孟浩钦,视线扫过门口的浓绿,目光倏忽停顿了。
树荫底下出现一双洗得泛白的球鞋,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沈晚欲的鞋子。
“好啊,我去请,”孟亦舟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度,起身绕过圆桌,来到江月雯旁边。
孟亦舟单手搭着椅椅背俯过身,小声在江月雯耳边说:“小月,麻烦你帮我个忙,我要出去一趟。”
江月雯抬首看向孟亦舟,孟亦舟继续说:“门外有人在等我。”
短短几瞬,江月雯心领神会,看在多年情意的份上,江月雯点了点头,跟着孟亦舟站起身。
两个俊男靓女走进舞池,很快淹没在人海里。
孟亦舟和江月雯走到了偏僻的位置,说了抱歉,立刻放开她的手,借着穿梭其间侍应生的遮掩,向门口跑去。
刚踏出门,树影底下一晃,急急往外躲。
“沈晚欲,你站住。”
那道仓皇的背影堪堪停住脚步。
“转过来。”
孟亦舟一步一步朝那边走,沈晚欲扯了下书包带子,转过身,手里拿着初中数学的辅导教材。
孟亦舟走到沈晚欲跟前:“你跑什么?”
自从知道了沈晚欲的身世,孟亦舟就收敛了那副‘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不再恳请沈晚欲陪他出席任何让他感到不安的场合,除非他自己愿意。
一个半小时前。
沈晚欲在学校里碰到李翘,李翘吆喝了一帮兄弟,正准备去打篮球,见了熟人,不免要停下来聊几句,李翘的思维一向发散得很厉害,他提到了“孟亦舟没空”“今天他二叔订婚”“孟家人脉广,各界名流都会参宴,连江月雯家都会去吧”。
“江月雯”这三个字触发了某种记忆地图,沈晚欲在脑中搜索孟亦舟的人际关系网,猛然想起来江月雯是孟亦舟的前女友。
坐上公交车,停经了五六个站,沈晚欲却一直在走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终点站的广播声响起,他愣怔着跟着拥挤的人潮下了车。
本来都快到小区楼底下了,沈晚欲突然转身,跑回了站台。
他坐上方向完全相反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到了沧浪园。
他知道这样的场合,他不适合出现。
可他没办法,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孟亦舟一面。
沈晚欲站在那棵榕树底下,看着露台上十分登对的华衣男女,看他们说笑,聊天,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孟亦舟在嘈杂中问沈晚欲:“来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
沈晚欲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孟亦舟去拉沈晚欲的手,沧浪园内音乐震天,宾客谈笑声就在不远处,沈晚欲怕被人撞见,要往后退。孟亦舟却突然把沈晚欲推进浓绿的树丛里,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揽住他的背,将他困死在身前。
“为什么不高兴?”孟亦舟盯着沈晚欲,柔声问。
沈晚欲垂首,目光落在孟亦舟的领结上,睫毛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眨眼干什么”,孟亦舟说,“你知不知道,你一说谎就眨眼。”
这种事时刻被人拿捏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就像不着一缕,孟亦舟总是很轻易就看穿他的心。
孟亦舟顺着这位置抬头往上看,视线恰好对上了那个露台。露台周围没有遮挡物,站在这里,能将其上发生的一切尽揽眼底。
“沈晚欲,”孟亦舟叫他,“看着我。”
沈晚欲抬起眸子,心虚地对上孟亦舟视线。一双又大又圆的绿眼睛,眼尾上挑,泛着红,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鹿。
看得人于心不忍。
沈晚欲这样的人,童年时代一穷二白,没享受过丰盛的物质条件,没得到父母毫无保留的爱意,他孤独的学着长大,去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他拼命念书,上名校,拿奖学金,这些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犹如彩色泡泡,一戳就碎。
尤其当那些遮羞布被现实撕裂,他完全暴露在孟亦舟眼前,贫瘠,疾病,无望,他凭什么去相信,孟亦舟会始终如一,爱着这样的一个他。
良久后,孟亦舟轻声叹了口气,自顾自解释道:“江月雯回国了,我今天才知道她们家会来。她想跟我和好,我拒绝了,而且我也向她坦白了自己不是单身,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