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绮扶膝而起,走出阴影,靴底暗藏血红,张玉书望见那张脸时,猛然惊醒过来,几日前才听下属禀报,说杨仙镇内发现谢绮踪迹。
张玉书回头去看江蛟,发现对方的表情,似乎已经知道这女子是谁。
谢绮摁住他的肩,“张大人,你若献降,我保你性命无虞。”
话音一落,跪坐在阴影间的魏时同一颤。
张玉书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汗流如注,很快浸透了衣领。
“如此一来,我里外不是人。”
谢绮垂眸,目光深幽,:“所以我才问你,你叛的是谁的节?”
张玉书派手下传信 ,暂时守城不出,届时与贺州谈判。
谢绮坐在江银廓的闺房中,让江银廓帮忙梳妆。
很少有艳色活在凛冬中,九数寒天中,连河流也会变成浓郁的黑色,江银廓走江湖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 ,谢绮算是为数不多,令她记忆深刻的。
江银廓在自己衣柜中,挑出一件青莲色的襦裙,想看一看谢绮能不能活过冬天。
“民女梳妆的本事不如医术精,只能做到这般了。”
江银廓搬过铜镜,对准谢绮,镜中人挽单螺髻,一点金钗斜插入鬓, 黛眉红唇,面若珠玉。
太久未穿红装。
谢绮望着镜子有些愣怔,但很快醒过来,拿过梳妆台前的长剑,悬配在腰间。
江银廓望向窗外碎纸般的雪幕。
“今年的大雪,实属罕见。”
“我活着时,也这么觉得。”
江银廓惊奇道:“你还活着呢,语气怎么像个死人?”
谢绮拿过衣架上的白色大氅披上。
门外有人叩门。
“谢姑娘,你要的东西,镇将派人取来了。”
谢绮推门,只见船夫怀中抱着一只黑漆木匣,转交给她,谢绮道了声谢,掩上门,回身间江银廓已经走到身前。
“这是什么?”江银廓望着匣子。
谢绮将匣子递给她,江银廓才明白这是给她的东西,于是好奇地接过来打开。
一块灰黑色的龙涎香,静静躺在木匣中。
辰时,谢绮和魏时同,与李玉书一起,走向杨仙镇的东城门。
攻城的是贺州参将郑孟归,谢绮少年时少有玩伴,而郑孟归作为谢氏旁亲,年纪相仿,于是时常在一起鬼混,郑孟归武将出身,这次的谢绮,年幼时和他讨教了不少东西。
城东门缓缓开启, 张玉书穿了一身黑衣,双手举着杨仙镇布防舆图,带着谢绮前来献降。
谢绮迎着风雪,望见立于马上郑孟归,五年不见,稚嫩少年的身量如同柳树一般抽条伸展,面色却如同甜水河冻结的河面,眉眼间失去早年间的温和,
张玉书跪在雪地上,向郑孟归举起舆图。
“杨仙镇镇将张玉书甘愿献降,谢氏嫡女在我城中,如今完璧归还,我镇中军民不作抵抗,望将军仁慈,不要伤我镇中百姓。”
郑孟归伸手,身边的副将接过舆图,郑孟归看完,确认无误,才将视线落在谢绮身上。
谢绮抬头,仰视郑孟归:“我需要跪吗?”
他座下的红马打着响鼻,郑孟归勒住缰绳,答道:“小姐是谢氏女,就算有罪,也不该由我定夺 。”
“你想让节度使定我的罪?”
“节度使大人找了你很多年,与瀛洲联姻之事,需要给周大人一个交代。”
谢绮知道,今日不主动提,郑孟归也要将自己带回贺州紫云城。
军队自二人间穿过,贺州大军缓缓进城 ,城中依然有人做最后反抗,但与蚍蜉撼树无异,执兵戈者皆被枭首。
谢绮被暂时安置在府衙,郑孟归并没苛待她,所有需求尽量满足,可谢绮也没有多少需求,每日只是坐在床榻上,面壁打坐。
直到两天后,她等到了郑孟归的到来。
郑孟归要亲自护送谢绮回紫云城。
谢绮说:“将军送我一妇人回城,有些大材小用了。”
“没有哪个妇人能手刃一十七人,毫发无伤。”
谢绮一抬眼:“你听谁说的?”
“一满身伤痕的伙计,说你为问出报官之人消息,在他身上割了好几刀。”
郑孟归上下端详打量,五年未见,女子姿容姝丽,却长成一只蛇蝎。
“五年不见,小姐貌似长了不少本事。”
谢绮没有搭腔,为魏时同这一记推手暗暗叫好,但面上却平静如湖,她道了一声“有劳”,询问郑孟归何时出发。
郑孟归侧身,让开大门,“即刻启程。”
自杨仙镇到紫云城,快马也需要十天。
可郑孟归考虑到她的身份,给自己弄了一辆马车,谢绮坐在马车里晃,心里掐算了一下时间,这样下去,到紫云城需要一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