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不是雨夜里常磊趴在门缝里窥看到的麻花辫奶奶,也不是从麻花辫奶奶手中接过不幸女孩的男人。
抱走甜甜的是一个从来没有被提及过,一个看起来心碎成了疯子的女人。
画面外的李昱迟伸手去抢那女人手中的甜甜,却只是扑了个空,像手划过空气,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在某个意外的时刻成了陌生人的所有物,成了陌生人发泄情绪的工具,成了极端恶人利刃下的冤魂。
“麻花辫奶奶”在这世上不止一个,远远不止。
白天,他们披着人皮贩卖信任,又借用信任骗取别人的宝贝;夜晚,他们恢复成了它们,没了同理心,没了人性,仅有禽兽最基本的欲望。
如果可以,这能成为无数个相仿又独立的悲伤故事。
“你把孩子放下!”
置身事外的李昱迟见此,情不自禁地冲着头也不回的女人大喊。脚下的“四”暗了一下后又亮起,这一幕倒带后又重新播放了一遍。似乎是听到他的呐喊,听到他的愤怒,听到他对前方道路的恐惧。
故事最开始便将细节隐藏在了其中,这一次李昱迟才确确实实看清那双苍白颤抖又激动的手本是伸向他的。甜甜意料之外的笑声将那双手吸引了过去,于是她代替他成了不幸的牺牲品。
“怎么可能?”
奇怪的事情也称不敢相信,或是无法解释的事情,当它们赤裸地呈现在眼前时,李昱迟震惊不已。
小孩的开心很难捉摸又很好揣摩,可他不清楚当时的甜甜为什么笑了。
那笑,是不是为了救他?
画面随着女人跑远结束,但现在片尾的彩蛋成了潮流。李昱迟杵在那儿,等来了这一幕的彩蛋。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出来漫不经心地推着他离开了,身后紧接着是甜甜爸爸的叫喊声。
孩子丢了,围观的人一下聚集起来。那其中并不包括自己的父亲,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说自己会尽快赶回到办公室,漫不经心地远离了那个是非地,根本没有听到撕心裂肺地呼喊。
他如鲠在喉,没法再对着昏暗的过道喊些什么,准备往前走时发现过道右侧出现了正方形的光。画面闪现时便设定好了时间,也是同样的第四个月。
一位嫁给了外国男人的女性在分娩那天失去了孩子,也丧失了再生育的能力。一个人总是能在发生一件糟糕的事情后,再度撞上级别更高的祸事。
悲剧刚发生时,所有人都是温柔的。她的丈夫心疼她、体恤她、安慰她没有孩子可以领养,甚至就夫妻两个也能过得很快乐。
丈夫无疑是爱她的,但是她更爱她夭折的孩子。
怀胎十月,所有的辛苦都一一忍下,所有的家务也一样没落下,她小心翼翼地照顾孩子和自己,竟是这样的下场。
她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这样的不幸,更不能接受这样的不幸发生在她和她孩子的身上。于是,她再也忘不了“失去”瞬间的痛苦,并将这份痛苦带在身上,不曾想过放下,也想不到任何放下的方法。
所有人都在用“没事的”、“日子还要继续”这样的话安慰她,她知道除非她的孩子回来,否则她永远不会好。
渐渐地,大家撕掉了温柔的面具,不再有兴致扮演一个好人,他们纷纷开始远离她,就连丈夫也是。
于是,身边少了很多烟火气息,悲伤将她变成一个行尸走肉。她开始神志恍惚,开始一个人说胡话,开始东走西走找不到回家的路。
本来那一天,丈夫准备和她离婚,独自回到国外。可就在那天,他看见她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无比幸福,她好像正常了,好像又变回自己深爱的妻子了。
丈夫到底心软,他认为妻子变成这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没有问孩子哪里来的,也没有问妻子去了哪里,他默许了妻子的行为,隔天就办理好手续带着她乘飞机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让李昱迟有些耳鸣,他摁了摁耳朵,脸上是古怪的表情。他不同情这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但承认她是可怜的,同时也是可恶的。
李昱迟想甜甜的父母怎么也想不到丢失孩子的第二天,孩子就已经飞去了国外。大海捞针,怎么可能捞得到?只是——
他没有往下想,终归是要看见的,不必再去瞎想。
“四”的灯光终于灭了,李昱迟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前。他不想那么快就到达荆棘之地,即使它近在咫尺。
走了不过三五步,灯光亮了起来——是“四点五”。
时间好短,却足已发生一切悲剧。
甜甜仍旧是小甜甜,她没有长大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