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再陌生、再可怕,年轻气盛的人总能轻易杠上。夜风呜呜的低鸣声盖过了他们拌嘴的声音,自然赋予的声响总被人们的想象力妖魔化。
他们闭上嘴,静静地站在这片土地上,被迫接受这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任凭它们将未知的一切渲染到恐怖的极致。
二人不敢将手里攥着的光到处瞎照,内心无比确信这世上不存在鬼怪,可仍担心一个晃眼照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鼓励彼此千百遍,前进时仍感到战战兢兢。这儿是内心抵触的空间,是万不得已不会去深入了解的去世之人的世界。“他们”不再呼吸,不再生长,不再经历生活,但“他们”仍在这里,和拥有“他们”记忆的人共存。
“走吧。”
到了这个地步,李昱迟也管不上迈出的双脚会不会遇到突然从地底下伸出、经历了土壤千百年滋润的手,他坚信只要找到答案,障碍终能克服。
“姐姐说的 ‘没事’到底是真是假,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个……”走了没几步,忽然僵在原地的刘思彻憋不住问,“恕我直言,你有亲戚埋在这儿吗?”
“可能等下就有了。因为你再啰嗦的话,我就徒手挖洞给你埋咯。”
“行,大义灭亲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我闭嘴。.”刘思彻马上听话地举了个“OK”的手势。但安静不到两秒就立刻拍手说道,“啊!你该不会是来这里找甜甜吧?她,她是——精灵吗?”
李昱迟瞟了他一眼:“想问她是不是死了?”
不敢用“死”这个字眼,所以刘思彻尽可能让这件铁板钉钉的事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毕竟他不想吓到自己,也不想增添李昱迟的烦忧。
“所以她真的——”
“嗯。”
甜甜死了吗?这个每天都问自己一百遍的问题,李昱迟一直在回避。分明还能被听见的声音,却被宣告再也无法出现。
换谁都会觉得心痛吧。
“那你……”刘思彻惊于李昱迟平静的样子,惊恐万状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哥们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李昱迟的额头被风吹得凉凉的,风轻云淡的样子令人怀疑,但他无比确信,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他淡淡地说:“她刚来时就告诉我了,只是……思彻,你相信精神病患者说自己没病的话吗?”
“你没病。”刘思彻严肃地强调。
“我不承认甜甜只是 ‘意识’,我信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李昱迟叹息着,语气里有怀念也有遗憾,“她是连同樱桃一起被我吃下去的,当时她就在樱桃上晒太阳,那是一颗不怎么甜的樱桃……”
“你,你这些话能不能等到白天再说?我现在冷得无法思考,关键是我怕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甜甜,坐在樱桃上晒太阳?她几斤几两,咋坐上去的?”
“所以,你现在还认为我没有病吗?”
刘思彻张了张嘴吧,木木地凝视着最好朋友的侧脸。他可以相信金字塔法老的诅咒,可以相信UFO的存在,可以相信任何用科学暂时解释不了的世界谜团。这些离他的生活很远,他天真地去相信,去相信大家提出的质疑,因为他不需要负责任。
但,这位是他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朋友。
未解之谜可以永远无解,但他的朋友不能这样活在无解的疾病中。
“哎呀!只是病而已,谁不生病?现在还有大病保险啥的,生病了怕什么,报销管够!各种各样的病痛在我眼里都一样,它不会改变作为一个 ‘人’享有的权利。你能做你想做的一切,能探究你想知道的一切,更能使唤我做任何事情,我愿意为朋友冒险!”
“哪怕是掘坟?”李昱迟面不改色地问。
“对,哪怕是掘……你他妈有病啊!”
温暖的对话声一下被放大到了墓园上空,惊讶的声响似乎足以唤醒沉睡之人。刘思彻又急又气地瞪着不像是说笑的李昱迟,十分担心这个彻底疯了的男人真会逼自己用娇嫩的双手刨开层层土壤。
“开玩笑。”李昱迟拍了下刘思彻的胳膊,又低头注视自己摊开的掌心,意味深长地说,“我来就可以。”
掘坟自然是行不通,也不被允许。
他孤注一掷,相信甜甜还卷缩在他身体里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发现赤裸的真相。所以,他要再利用一次甜甜的能力。
“你?”
刘思彻一下屏住呼吸,凝望着走向最近一座墓碑的李昱迟,看着他的手小心翼翼覆于墓碑之上。掌心与墓碑之间的距离就如绅士与淑女之间的关系,接触有限,不宜过分热情。而这时的李昱迟和他之间也形成了某种屏障,仿佛光只打在他一人身上,那些包围他的光是刘思彻不可亵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