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军两条腿像灌了铅沉重,怔愣在原地,上下嘴唇碰了碰,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
小小的房间划分成两片天地,一面是小男孩惹人烦躁的哭声,一面是陆启明站在奖状前默默擦拭的背影。
他用纸巾一点点擦着,擦不掉又换成橡皮,他越不发脾气,越懂事得让人心疼。
娟姨的声音变得低微,替儿子道歉:“小陆,对不起,是弟弟淘气,阿姨骂过他了。”
“快给哥哥道歉。”她用力扒拉了一下小男孩的胳膊。
小男孩踉跄地向前一步,更加委屈,哭得口齿含糊:“不是我,是、是哥哥画的。”
“还撒谎。”那把握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的筷子,发挥了作用,唰唰抽在小男孩的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喊震痛耳膜。
“行了,别打孩子了,孩子还小。”陆大军劝阻,使了个眼色示意娟子先领孩子出去。
房间剩下父子二人,陆大军径直走到儿子身边,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轻轻拍了拍,“先吃饭吧,吃完爸爸帮你擦。”
“擦不掉怎么办?”陆启明突然转过头看着陆大军,问得他无言以对。
“还有这个,能恢复原样吗?”
那件白色毛衣是妈妈给他织的,虽然早就小得穿不下,但他一直留着寄予思念。
父子二人相视而站,陆启明下颌绷得颤动,眼里隐忍着泪水,血丝缓缓从眼角蔓延。
等不来的答案就是父亲给出的答案,他失望地收回目光,把毛衣扔进陆大军的怀中,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小陆——”
陆大军大步流星追在后面,恰好撞上往他家来的陈岚和满月,被堵在门口的陈岚挡住了脚步。
“这孩子,啥事儿跑这么急。”陈岚没拦住陆启明,转头和陆大军说,“大军,把你家小陆篮球借俏俏用一天,她明天体育课,老师让带篮球。”
“啊,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去。”陆大军紧张地伸脖子朝楼下张望,儿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院子,他泄气地转身往屋里走。
陈岚觉出陆大军神色不对,又隐约听见屋内的哭声,忙拉住他问:“咋了?吵架了。”
“小孩儿淘气,把小陆奖状和毛衣用蜡笔涂了。”陆大军照实说,举着毛衣给陈岚看。
一直没出声的满月从陈岚身后冒出脑袋,指着毛衣说:“这毛衣是哥哥妈妈织的,哥哥可宝贝呢。那小孩儿真坏,上次就摔哥哥八音盒,他还总把电视机开那么大声,影响哥哥学习,我在我家都能听见。”
“老房子,隔音不好。”陈岚不好意思地把话圆回来。
“那她还不让哥哥挂照片呢,反正就是欺负哥哥。”小姑娘嘴皮子快,陈岚㨃了她一胳膊肘,怪她添油加醋。
原本客厅挂着陆大军和前妻的结婚照,娟子嫌碍眼,别人串个门看到算怎么回事,陆启明就收到了自己屋挂。谁知道,第二天娟子自作主张把相框扔进箱子,压到了床底下。
这事陆大军知道,但看儿子当时没有表态,以为他懂事不计较,却忽略了孩子的真实感受。
陆大军嘴角挂上苦笑,胸肺堵得难受,迫切地想抽根烟缓解缓解。
怕屋内的人听见,陈岚压着嗓子,悄声说:“本来我一个外人,不该掺和你家的家事儿,但小陆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没妈,比别的孩子懂事早,他有啥都搁心里不说,你们父子俩还是谈谈,别委屈了孩子。”
这件事过后,陆大军和陆启明谈过一次心。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他是先成为的父亲,本意也是希望找个伴,能匀出一部分母爱给儿子,现在得不偿失,还不如单着爷俩过。
陆家的日子恢复到从前,娟子带着儿子离开了。房间又重新归陆启明独有,他撕掉满墙的奖状,扔进垃圾桶,像抛掉这段不愉快的记忆一般,没有丁点不舍。
本以为事情彻底翻篇,圆满结局的背后真相却没能如愿瞒天过海。
陈岚端着一盘炸好的虾片,撂在茶几上,炸得蓬松的虾片酥脆诱人,满月扔下蜡笔,伸手捉一片就往嘴里塞。
“先别吃了,我和你说点事儿。”陈岚语气严肃。
“咋了?”满月小嘴鼓胀,嚼着虾片。
陈岚拾起一支蜡笔,瞧了瞧,蜡笔的尖头磨成圆钝的弧度,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挑明说:“新买的蜡笔,就剩半截儿,你当你妈傻呢。”
满月心虚,不敢正视妈妈,垂下眼,咀嚼的速度渐渐放缓,心生畏惧。
“就那么巧,那个时间你带我去陆家。平时你俩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哥哥长哥哥短,还用得着让我去帮你借篮球。再有,小陆妈妈给他织毛衣的时候,你脑袋毛都没长出来呢,你记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