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熟(2)

路程一千多公里,满月叫了一辆拉货的面包车。为了扩展装货空间,车内只留了一张座椅,其余都拆了。

满月细心地铺了几张尿垫,以防狗排泄,她抱着狗子挤在后座。

狗子们性格温驯,不吵不闹,不过有两条狗晕车。她预料到了,也准备了垃圾袋撑着接污秽物,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总有打盹的时候,一时没盯住,狗吐了一小滩在车内。

满月急忙在包里翻出纸巾和湿巾擦拭。

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顿时不乐意了,嚷道:“欸,你这狗吐我车上,可要赔钱的。”

满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答应司机赔他洗车钱。

司机却不依不饶,像难得拉了一个年轻好欺负的大冤种,非让她赔误工费,一口价要八百块。

“师傅,做人要讲道理吧。是,我的狗吐到你的车里,我同意赔。但你不能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你自己听听,你要得合理吗。”满月扔下手中的纸,愤愤说,“你这车就是拉货的,后面脏不拉几也不坐人,我能误你什么工。”

“嗐,你这小姑娘可真逗。”司机瞪向后视镜,“嫌弃我车破,劳斯莱斯不破你怎么不坐呢。”

两人争执起来,司机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态度强硬,吼道:“八百一分都不能少,爱坐不坐,不坐下车!”

满月硬脾气,不妥协。结果,司机连人带狗给她扔在路边,气得她直踢路边的道牙子撒气。

十一月已经入冬,天寒地冻,几条狗乖乖蹲成一排,天然皮草让它们感觉不到冷。满月穿着羊羔毛外套,被冷风吹得上牙磕下牙打抖。

离家不远了,可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讯号不好,叫车软件刷不出来。

正发愁,路边减速停下一辆车,降下车窗,问她,“需要帮忙吗?”

昏黑的天色,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车内男人的脸,但温润平和的玉质嗓音,在夜里,满月可太熟悉了。

是她最讨厌的人,陆启明。

他可真是阴魂不散,走哪儿都能遇见。

好面子的满月,不愿意让陆启明见到她落魄狼狈的模样,装作不认识,无声摆摆手。

可总有不争气的队友拖后腿,土松犬记得这个前爹,两只肥嘟嘟的大爪子趴在车窗,摇头摆尾,伸着舌头谄媚讨好男人。

没出息!

满月自我纾解,或许是同物种相吸。

满月被牵引绳扽得向前扑,这下两人强行脸对脸,视线猝不及防地隔空相撞。

陆启明看着她,没表露出多余的情绪,直白提醒她,“这里叫不到车,就算运气好叫到车,你觉得能好运气装下它们吗?”

“满月。”陆启明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平温地叫她的名字,像在刻意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满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拿这种事置气受苦的是自己,划不来。

车是体型较大的黑色皮卡,满月不情不愿地问他,“车后面怎么开?”

陆启明推门下车,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咽下了想说的话,直接脱下羊绒大衣递给她,“穿上,别感冒了。”

车流稀少的公路上,他们静止对望,陆启明身上只剩了件单薄的毛衣。满月犹豫了几秒,伸手扯过,动作自然熟稔披在身上。

借着幽微的路灯,满月拢着长款的羊绒大衣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陆启明帮她把狗安置在车后斗,怕狗中途淘气跳下车,还贴心地固定了牵引绳。

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的陆启明就长得比一般男孩子清秀,鼻梁挺直,眼尾狭长,脸皮像云吞皮白而薄。在别人一脸婴儿肥的年纪,他的下颌线就懂事得流畅分明。

等比例长大的他,样貌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气质愈发清隽温儒。明明干着粗活,举手投足却犹如穿长衫、拿折扇的斯文公子。

对于陆启明选这种外表悍猛,与他格格不入的车,满月捉摸不透。

正如当初,不理解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竟然选择毕业留乡。

一切安排妥当,陆启明拉开副驾的门,视线投向心不在焉的满月,好心情地逗她,“不上车吗,还是打算坐后面。”

后面,那是不可能的,这一路的风能把她吹成冰雕。

车内整洁干净,没有挂饰香薰,满月系好安全带,嗅到男人外套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是很干净的天然木质清香。

一路上,满月表演沉默是金,缄口不言,比陌生人还陌生。

陆启明目视前方,主动找话:“这次回来常住,还是……”

“待几天就走。”满月干脆答完,闭上眼睛,头倚在车窗装睡,摆明不想搭理人。

陆启明知趣,再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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