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拈起一支令箭,在手里握了好久,几次三番想给你,又没给。
“怎么啦?父亲。”你急着说。
“我怕你突围遇险,又担心,这城里少了你,还能怎么办。”
“可是,如果不……”
“道理我懂,只是,你是我儿…要不然,让贺六浑去?”
高欢?你突然想起,去年他怼你的那一句“那是你的国”。这一年来,你慢慢品出了,这五个字里的意味。
你们贺拔家,祖上就和本朝皇室亲近,本朝首都尚在平城之时,先帝爷恭恭敬敬地请你们家,搬去武川,替他看守北大门,你们家与本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高欢说,这,是你的国。
而高欢他们家,是首都搬去了洛阳,六镇受到冷落之后,以充军犯人的低贱身份,来到怀朔的。
本朝昔日强盛,他们的日子,也没见得有什么好,本朝今日衰落了,他们反而能从中看到希望。
所以,高欢觉得,这,不是他的国。
何况,他终究还是个汉人。
既然如此,你觉得,如此重要的任务,不能交给高欢。
那除了你和高欢,城里没有别的人,有能耐杀出这重重围困,求援再生还了。
父亲心一横,终于把令箭丢给了你。
你赶紧接住,调集一年前,那三百尖刀冲锋队里,除了高欢之外,还剩下的十来人,一起来到城门口,准备冲出去。
后面追上来一个人,你皱起眼皮,定睛一看,是高欢。
他问你,为什么不带上他。
你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明白你的意思,也猜出了你的理由,轻蔑地笑你,把他看得太简单。
是啊,他要真是那么简单,那他一定不是高欢。
你还是不理他。
按照你的部署,城门悄然打开,没有发出声响,城门外,护城河上的吊桥,却猛地被放下,发出轰的一声,腾起漫天扬尘,唬得门外围城的对手,在夜幕之下,恍惚之间,还以为你们全军出城夜袭来了,又被吓得乱作一团。
吊桥趁机又拉了上去,城上放箭,为你们掩护,但走出百丈之外,就得全靠你们自己了。
对手很快回过神来,发觉你是要突围,而且只有十来人,便熊起胆子围上来,你还是先发制人,看准方位,带领着你的小队,先去砍翻了对手的那一群弓弩手,趁着对手新的弓弩手尚未就位时,把对手的阵地,撕开了一个缺口。
从这个缺口杀进去,你们的骏马,甩开了对手最前沿的一批人,后面的人,完全没有准备,也没人指挥,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等指挥人员就位,完成准备时,你已经冲出他们绵延数里的营寨,顺着石门水,往五原郡奔去。
卫可孤也醒来,赶紧派出轻骑兵,要以弓箭,留下你的性命。
身后的箭矢越来越密,也越来越准,你凭着第六感,稍稍一侧身,嗖的一下,一支鹰翎箭头,破风而来,你的坐骑的右耳,一下子少了半截。
那马吃了痛,凄厉地哀嚎一声,立了起来,你顺势调整马镫,让自己的两腿,也顺着马立起来的方向,自然下垂,双手拉住马缰,借力挺起上身,迅速抽出马刀,借着马儿下落的重力,轻松斩杀一个已经趁机欺到你身前的轻骑兵。
其他追你的人,见你这般身手不凡,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是优秀的战将,优秀的战将,善于发现,并利用对手的恐惧。
你脱下遮住面容的头盔,露出真容给他们看,并且,还给他们介绍你自己:“我!贺拔破胡也!”
沃野士兵,都记得你的名字,你是去年那一战,带领三百骑兵率先陷阵,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武勇,把他们的人山人海,变成尸山血海的那个人。
他们收起了弓箭,表示放你走。
你确信,他们眼中对你的敬畏,于是,放心大胆地打马而去。
走在黎明将至的夜路上,你心情畅快,像是在草上飞,天边泛白时,你们就到达了百里之外的五原郡。
却要在钦命讨贼大将军的行辕外,等待高贵的广阳王元深,自然地醒来,精心地洗漱,淡定地用过早膳。
你昨晚,那一番不要命的着急忙慌,图了个啥呢?
罢了,不计较,赶紧求援吧。
你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只是个会掏心窝子的人,你把这一年怀朔军民的辛苦,简单讲了讲,就打动了高高在上的广阳王,听了你的讲述,他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答应你出兵救援,又让你先回怀朔,告诉大家,再坚持一会。
于是,当天晚上,你又风风火火地杀了回去,气得卫可孤脸发绿。
所有人都为你带回来的消息而振奋,包括你以为不会这样的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