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五叔没有谋反,恐怕也不会谋反,朕只是,担心他谋反。”
“这就够了,谋反这件事,并不需要把所有证据坐实,只要抓住一些蛛丝马迹,也就够了。”
“五叔做事,也贼着呢,蛛丝马迹什么的,不容易抓住啊。”
“没有蛛丝马迹,可以制造蛛丝马迹嘛。臣今天晚上就去找他,您就瞧好吧。”郑译脸上,缓缓地浮出了一丝狞笑。
那个夜晚,没有月光,郑译求见齐王,说有重要国事相商。宇文宪以为国事要紧,立即起身披衣,单独接见郑译。
郑译却和他聊了聊,凉州几个小县的一些个常规财政问题。
宇文宪不明就里,只好随便说了几句,就把礼貌地把郑译,送了出去。
然后,郑译回宫,煞有介事地状告宇文宪,连夜拉拢自己,密谋造反,还替他编造了一整套,看上去非常专业、非常靠谱、非常有操作性的造反计划。
“好!很好!召五叔进宫!刀斧手准备!”
“陛下,您单独召见他一个人,恐怕会真的打草惊蛇。”郑译提醒你。
“嗯,那就明天一大早,召见所有亲王!”
次日清晨,太阳被笼罩在浓雾之中,大地一片铁灰色。
北周王朝的其他亲王,虽然来了,却被挡在宫门外等候,唯独齐王宇文宪一个人,被带进宫里。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你是不是,会给宇文宪什么特殊的恩宠。
直到宇文宪被蒙着脸抬出来时,大家什么都不说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些北周老臣,想到了宇文觉,想到了宇文毓,想到了十八个年头之前,那些接二连三的惨祸。
一些北齐降臣,想到了斛律光、想到了高长恭,想到了十八个月份之前,那个轰然倒塌的故国。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虽然,沉默,并不代表,他们对此,真的无话可说。
大众的沉默,仅仅只是你想要的结果。
而且,你觉得,亲王密谋造反这种爆炸性的政治谣言,只用来杀五叔一个人,太可惜了。
你想起了你的老师,宇文孝伯。
于是,你故意问郑译说:“我脚上杖痕,谁所为也?”
你脚上那道被棒子打出来的伤痕,当然是你爹所为咯,还能是谁?
郑译却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比你自己,更明白你的意思,他回答说:“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轨。”
对啊,差点忘了,还有王轨,就是那个捻着父皇的胡须,说他是“可爱好老公”,然后说你坏话的那个家伙。
你叫郑译拟旨,然后你签字盖章,让他拿着去杀王轨。
你坐在宫里,一边等着郑译的捷报,一边等着即将进宫的宇文孝伯,按照惯例,他处理完了公事,还得进宫来,给你上课。
你早早地拿出了课本,开始预习。
今天该讲《左传•僖公十年》,课文的内容是,春秋时代,晋惠公对即将就戮的权臣里克说:如果没有您,我就做不了晋君。尽管如此,您杀了两个国君一个大夫,做您国君的人,不也太难了吗?
里克自知难免一死,便梗着脖子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看你脸皮够不够厚,敢不敢到处攀扯。
你的老师来了,你问他: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
宇文孝伯闻言,只有满脸愕然。
嗯,不错,你很会攀扯,齐王谋反,本来就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你还假定宇文孝伯知道,还怪他不说。
宇文孝伯明白了,他今天,出不去了。
他看着你,你以为,他不服气。
你哪里想得到,他心里,正在对你的父亲,说对不起。宇文孝伯和你的父亲,同年同月同日生,因为这个缘分,从小和你父亲要好,陪着你的父亲,从宇文泰的四公子,成为鲁国公,再到鲁王,最后成为皇帝。
他帮着你父亲一起,谋杀权臣宇文护,他跟着你父亲一起,把北齐纳入版图。他很理解你父亲,在继承人问题上的难处,便自告奋勇,从官场抽身,来教你读书。
他一直以为,他这样做,多少能给你一些,人生启迪。
你一直以为,他这样做,只是在故意整你。
或许你们,都错了。
事到如今,宇文孝伯开始反省,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你觉得,没问题,这很好,没问题。
你却听见老师说: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媒孽,加之以罪。臣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
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是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
宇文孝伯的意思是,齐王无罪,所以,你给他的罪名,自然也不成立。但是,你要是说他,没把你教好,辜负了先帝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