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答曰,那是北齐文襄皇帝高澄第四子,兰陵王高长恭。
哦,是那个女人。
你一边令人前去迎击,一边收拢军队,集结到中军大营,以便保护自己。
大营的军队,尚未集结完毕。
前方来报,前去迎击的将军,已经仰卧在这清晨的草地里。
咦?可以啊!
你又派出了一队人马,再次前往迎击,可不出一会儿,他们又仰卧在了,这清晨的草地里。
这次,你看见了,绿的是草,红的是血。
你却并没有听见,两军交战,双方兵刃应有的撞击。
这么轻巧?什么情况?
你派出一支万人有余的大部队,试图将那五百零一人,全部包围。
那五百零一人,却散开队形,分成了三三五五的小队,引诱你的大部队,也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成小队去追。
只不过,人家分成小队,是有意的,是主动的,你的人分成小队,是仓促的,是被迫的。
对手时而回马一枪,时而回身一箭,时而掉头一刀,你眼睁睁地就看着你的人,越来越散,越来越少。
你心头一急,挥手往身后一捞,示意全军倾巢,却不料,对手似乎就等着你,放出这一招,他们聚拢来,插入你各个阵营之间,留出的宽阔缝隙,闪展腾挪,分进合击。
像元宵节的夜晚,在各色花灯之中,来回穿梭的一群姑娘。
尤其是那兰陵王,那个瞬间,你似乎,提前见到了二十一世纪足球场上的球王梅西。
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怎么指挥,怎么说,说什么,怎么做,做什么,面前那么多的兵符,你不知道该拿出哪一个,又交给哪一个。
你,这五十岁的战场菜鸟,手足无措。
大敌当前,指挥官却智商掉线,你的数万大军,在兰陵王的不断冲击下,逐渐陷入无可挽回的混乱,他们开始彼此掣肘,甚至互相挤压,互相踩踏。
行进在混乱之中的兰陵王,和他的五百勇士,好像清明节前,茶山上的一队采茶女,熟练地采摘北周士兵的首级,即忙碌,又惬意。
举手投足之间,甚至透露出一种优雅的韵律。
有人从这种韵律中,悟出了即将火遍大江南北的《兰陵王入阵曲》。
等他们踩够了,你的整个阵型,也就都已经被他们彻底穿透。于是,他们重新集合,留下身后无数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不由分说地,大步流星地,往你面前猛冲。
带着鬼头面具那个,你肯定,他就是兰陵王,高长恭。
你仿佛看见了,地狱之中的彩虹,深渊之下的白龙,沙漠之中的暴雨,雪山之巅的劲风。
你甚至看见了,兰陵王面具两边,一边一个的,甜甜的酒窝。
委屈你了,宇文护,初次统帅大军,就遭遇上了高长恭这样,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玉面屠夫。
这确实,有些不公平。
他来了,冲着你来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你狼狈地爬上马背,丢下二十万大军,夺路而逃。
不是说,兰陵王,像个女人吗?
你灰头土脸地一路跑回长安,面见皇帝宇文邕,向他讲述兰陵王高长恭的生猛,至于你自己那蹩脚的临场指挥,你只字未提。
其实,从实际的角度来看,这次邙山之战的损失不大,二十万大军只是被一时冲垮,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又稀稀拉拉地回来了。
因为他们是均田制基础上的府兵,府兵就是兼职当兵,主业其实还是农民,在均田制下,拥有属于自己土地的农民,农民只要有土地,走到天涯海角,都会想方设法地回家去。
所有,二十万大军,最后回来的,还是有个十七八万。
这倒是也能证明,这些年,在你辛苦工作之下,均田制与府兵制,的确得到了很好的落实。
这个证明,其实很重要。
两百年前,前秦天王苻坚,起九十万大军南征,试图一统南北,结果只在淝水,与东晋初次交锋,遭遇一场实际规模并不很大的失利之后,整场战役,便遭遇毁灭性的失败,九十万大军,瞬间烟消云散,前秦帝国,也土崩瓦解。
而你遭遇同样的失败,失散的二十万大军,居然还能稀稀拉拉地,自己回来,你的国家,在风吹雨打之后,也依然砥砺向前。
这证明,有了均田制、府兵制这些,适应经济形势的良好制度支持,你的北周王朝,从此经得起失败的考验,受得住挫折的锤炼。
这说明,你,宇文护,即将完成,从宇文泰时代,便开始的漫长改革,北周已经由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正式升格为一个经得起风吹雨打的稳固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