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回,正儿八经,也是心甘情愿地,要被隔壁给拿捏了。
你不知道,该给隔壁的高湛,还一个什么样的价格?
这个价格,最好以你私人的力量,就给得起,不需要动用国家利益,进来搅和。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高湛的北齐国,比你的北周要富裕得多,邺城的皇宫,金玉满堂,从小养尊处优的高湛,犯不着为了几个钱,来给你做人贩子。
他必定拿出一些政治上的条件,进来掺和。
这又是你,万万不愿意接受的。
两难的你,这才真正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情兼家国”。
不过,既然他高湛,不好意思明说,那么……
你何不如,试试装糊涂,白吃白喝?
毕竟,他高湛想做人贩子,这人,也只能卖给我。
是啊,除了你这个大孝子,他还能把你母亲,卖给别的谁呢?
既然如此,那你,着什么急呢?只要你不着急,这场交易的定价权,其实在你这边。
想到这里,你又逐渐恢复了理智,开始以一个老辣政客的眼光,来打量这一整件事。
你亲自给母亲写了回信,当然,你知道,你回信的真正读者,是隔壁皇帝高湛,不是母亲。
你的信,这么说: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如此不孝!
宿殃积戾,唯应赐种,岂悟纲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怜。
而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即使写下来会被高湛看见,你也不怕。
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敦(鲜卑语母亲)、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
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惟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
你简述了与四姑相见的场面,顺便对高湛,说了几句客气话。
矜哀听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事敢忘。
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
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你一面抒发感情,一边也向你的实际读者高湛,确认了母亲来信中,回忆往事的真实性。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值神机。原其事迹,非相负背。
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负愧神明。
沛然之恩,既以沾给,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
然后,你讲述了自己在与母亲离别之后的人生际遇,尤其是强调了,如今你已经肩负小叔,也就是太祖宇文泰赋予的托孤重任,暗示自己不能因为母亲而出卖国家利益的同时,也威胁高湛,最好讲点信义,不要做这种,与贩卖人口无异的龌龊事。
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母子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此悲泣。
至于拜见,事归至死,知复何心!
最后,你表态说,与母亲分别三十五年,现在终于能够相互通信,这便足以抚慰自己的思念之情。
至于能否相见,反正还有时间,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
只要是在临死之前。
知复何心。
母亲,你该知道我的心意,我们可以等,但别着急。
高湛,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意,我们可以谈,但别过分!
其实呢,高湛也无非就是想,跟你谈一个长期的停战。
可偏巧,就是这件事,以前可以谈,以后也可以谈,就是现在,没得谈。因为,你已经跟突厥人约好了,明年的时候,又要跟他们一起,和北齐开战。
突厥强盛,与他们定下的诺言,你,不敢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