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安排你手下,几个同样出身贵族的文臣,像司马子如、孙腾、高隆之这些,代表你本人,混入朝贵之中,稀释他们的势力。
但是,你也担心,司马子如那几个人,会向当年的斛斯椿那样,暗算你。
当然,乱世之中,高层政治上的一切暗算,最后能否成事,还得看谁的手上,有兵权。
兵权,在你手中牢牢掌握,因此,没人有机会,在你的眼皮底下,掀起萧墙之祸。
你是个带兵的人,带兵的事,你做得比治国要专业得多。你的这支军队,虽然后来,也直接纳入了很多,原北魏政府的部队,但其主干,依然是你从尔朱荣帐下,就一路拉扯起来的那支军队,尤其是当年尔朱兆,送你的那二十万人,在你眼中,最是金贵。
你的军队,多是来自乱世之中,社会底层的鲜卑人,你想着,凡事要有所成,就必须依靠他们。
要想凡事依靠他们,就得处处照顾他们。
你的军队传令,说鲜卑语,你的军队行文,写鲜卑文,战利品多少的分配,战功高低的排队,都倾向于鲜卑人。
但是,当你面对为你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的高昂,以及他的汉人军队时,你又换了一副样子。
你自己,是鲜卑化的汉人,高昂,却是汉化的鲜卑人。
你对高昂军队传令,全说汉语,你向高昂军队行文,全写汉文。凡有高昂参加的战役,战利品的分配,战功的排队,都倾向于高昂,以及他的汉人军队。
你在自己订立的这双重标准之间,走钢丝,小心翼翼地保证你的军队,令行禁止,没人知道,你背地里,为此累得要死。
还好,你的亲属们,大多也在军队里任职,有他们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军队闹事。
你只需要担心,他们闹事。对付你家这姓高的十几号人,总好过对付造反的几十万人。
你防止他们闹事的方式,是你自以为高明的软硬兼施。
其实吧,你的硬,不够硬,你的软,却是真的软。
所以,等高永乐的棒伤好了,又生龙活虎了,你赶紧给他送上一顶济州刺史的乌纱帽,这顶乌纱帽,还是从高昂的弟弟,高季式的头上现摘下来的,还热乎。高季式则被调往中央,任闲职。
临行的时候,你对高永乐说:尔勿大贪,小小义取,莫复畏。
永乐啊,到了济州,贪污可以,但不要贪得太厉害,少拿点,只要有个像样的名义,有个过得去的名目,都不用害怕,不会怪你的。
因为你的过去,你需要报答你的亲族。
因为你的未来,你需要笼络你的亲族。
你的报答与笼络,都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给他们一个官职,然后纵容他们贪污。
贪污,贪污,这让你损失有型资材无数,无形财富,更是无数。民间都骂你高氏集团的人,个个都是窃国巨蠹。
大臣杜弼,多次劝你,下决心整治贪污。
终于有一次,你想对他,掏心窝子地,说说自己的辛苦。
弼来,我语尔。
杜弼,你过来,我们借一步说话。你想掏心窝子,还怕别人听见。
天下贪污,习俗已久。
首先,官场上的贪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你这么说,既是甩锅,也是实情。
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
如今在你帐下,有很多兵将,都是关西人,宇文黑獭,经常诱惑他们投奔。江东萧衍,又自称华夏正朔,以此来诱惑,我们帐下的中原文臣。
我若急正纲纪,不相假借,恐督将尽归黑獭,士子悉奔萧衍,人物流散,何以为国!
我如果这时候就急于整顿,恐怕武将全要跑去西方,文臣个个心向南朝,我这个摊子,就垮了。
尔宜少待,吾不忘之。
杜弼,你不要着急,你说的事,我不会忘记!
刚开始时,你让他们在军队内部贪污,直到与宇文泰的连续交手失利,你才发觉,军队,不能任由虫蛀。
然后,你只好把他们调往各地方政府,直到现在,你又发觉,你那原本富饶的国土,如今已经,入不敷出。
你在痛苦中领悟,所谓亲族,其实也是一样的,靠不住。
你只好再次施展制衡之术,决定不再给予亲族,过分的保护。
可是,你这个人啊,心软,拉不下那张脸。
思来想去,你决定,让你那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高澄,站到前台,去为你执剑。
他本来就是尚书令,你又让他兼任了吏部尚书,主管人事工作,要他替你,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内部整顿,掀起一场足以震撼人心的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