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她,主公,她的父亲,在梦里指心,是什么意思?
指心?尔朱氏不解。
就是他那被兔子皇帝元子攸,刺穿的那颗心呐!
哦!明白了。尔朱氏说:父亲是在提醒你,尽快离开洛阳。
嗯!你倒吸一口凉气,表示赞同,尔朱氏的解析。
于是,一大早,你就离了尔朱氏的温床,回到正房,找你的妻子商量。
其实吧,依我看,这也不是什么主公的意思,这事情,你自己心里,这几天也在考虑,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妻子明白你的心思。
是啊……
刺猬皇帝元修,抛弃洛阳西奔的第二天,你就进了洛阳城,一边给刺猬写信,劝他回头,一边反省自己,闹成这样,你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你的结论是,如果你一直住在洛阳城,这一切,本来都可以不必发生。
所以,这一次,你是不是应该吸取教训,一直守在洛阳城?
可是,你又确实说服不了自己,让自己喜欢,这座邪魅的城。
羽林之变、河阴之变、主公之死、弟弟之死,发生在洛阳城里的桩桩件件,无论你如今,手里有多大的权力,都无法禁止,它们一不注意,就涌上心头,有如魔咒,令你徒然悲愁。
你问妻子,何以解愁?
妻子说,你要守在洛阳,是因为洛阳,是首都。但是,首都,可以不是洛阳啊。本朝又不是,没迁过都。
当年,主公就计划着要迁都晋阳,要是他别那么磨叽,把迁都计划,早点落实,又哪有,后面那些事?
所以,如果要迁都,你就别磨叽。
嗯,不磨叽,那么迁到哪里?晋阳?其实吧,走过那么多地方,你唯独喜欢晋阳。
但是,你妻子,喜欢更大的地方。
她说,邺城。
她说,那是河北最大的城,而河北,是你手上最大的牌,是东魏领土,真正的腹地,一等一的富裕,而且,距离西魏和南梁都很远,安全。
可你还是喜欢晋阳,你跟妻子说,年轻时,你和她一起,还有娄昭,第一次路过晋阳时,你就暗自决定,以后要去那里发展。
也可以,只是不要把新首都邺城,再交给斛斯椿那样,靠不住的人。妻子说。
不会!这次,你打算把邺城,交给你的大儿,年方十四岁的高澄。
可是现在,政府里的官职,都被元家人占满,阿惠没有位置。妻子还是喜欢,叫长子高澄的小名,阿惠。
无妨,明天就去给高澄,腾位置。
怎么腾?妻子见你目露凶光,有些担心。
昨晚梦见主公,他叮咛说,不要过于合群,要机灵,要特立独行。
妻子知道,哪有什么梦中主公的叮咛,那是你的,痛定思痛的自我反省。
刺猬跑了,你的心,其实,也在流血。
古往今来,把手上的傀儡玩脱了的,你还是头一个。
你觉得羞啊,羞得心里流血。
所以,你要拉人,陪你一起流血。
现在的你,有这个能力。
你仗剑,大步走进显阳殿,召开了一次没有皇帝出席的朝会。看着密密麻麻的朝廷百官,亲历过河阴之变的你,觉得是时候,再来修剪一番。
你斥责这所有人说: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从。缓,则耽宠争荣,急,则委之逃窜。臣节安在?
你们这帮人,皇帝在洛阳,你们不说真话,皇帝跑了,你们也不跟随。平日里,你们换着花样地拍皇帝的彩虹屁,摊上事了,你们就装聋作哑,任由皇帝逃出去。
都是些什么东西?!
尚书令辛雄,阴阳怪气地抗辩说:主上与近习图事,雄等不得预闻,及乘舆西幸,若及追随,恐迹同佞党,留待大王,又以不从蒙责,雄等进退无所逃罪。
皇帝和身边人密谋,要对付你,这些事我们又不知道。他跑了,我们如果跟他跑,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是奸臣?留在洛阳,等大王您来收拾,您又要怪我们不忠诚。我们反正怎么做都不是人,怎么做,都有罪。
好!有罪!名分,你自己定了,话,也不是我说的!
你把辛雄,连带着分管人事与财务的官员,全部拖出去,砍了。
比起主公当年的河阴之变,你觉得,自己这样,算是够可以了。
然后,你让你的长子,十四岁的高澄,接替辛雄,挂名地做了尚书令。又安排你信得过的孙腾、司马子如进入尚书省,替你实际掌握,人事与财政大权,且兼任关键的侍中,将尚书省与门下省,融为一体,保证国家的政令,单方面向你保持畅通。
你无法向宇文泰那样,径直废黜门下省,你和另起炉灶的他不同,这北魏朝廷的沉重遗产,压在你头上,需要你继承。他可以在一张白纸上任意涂抹,而你,只能在已经涂满了的画卷上,闪展腾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