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前,季明河用水反复清洗还在往外渗汗的脸庞。
原来她已经跨过了这么多。
然而,季明河认为自己真正的天赋并不在此。
她的天赋,在于“无暇嫉妒”。
所以,与其思考这代表什么——无论意味着什么,都不是季明河所能改变的——她要首先着手去做。
这就是季明河对“具体生活”的阐释。
因为如果要从象征意义看,她可以打一千零一次退堂鼓。众多看上去不是季明河该染指的东西,太多彰显层次高低的条件,她都达成了。好像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没什么好退缩的,她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仅此而已。
正因如此,当季明河在路上接到成珣的电话,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彼时她向主办方确认过乐队都已离场,庄恒衍自然包含其中,便折返回通往出口的路。
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季明河没有存,按理说这种陌生来电她一个都不会接。
她接了。“你好。”并且很有礼貌地作开场白。
无疑是成珣的声线。
“你也好。我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等你。”
他坐在车中,并且有心宽慰。“没关系,演出的人已经走了。”成珣透过窗看见他们有说有笑上车,结伴前往附近的一个娱乐会所。
成珣不会把这个告诉季明河,就如同他省去了高级二字,出自对这种场所一视同仁的心态。
“……我知道了。”季明河用拇指按了一下红键挂断,要把那块挤压到凹陷下去一样。
但路是平坦的。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季明河看到了成珣。
“我不上车。”她摇头时有些固执,站在成珣缓缓摇下的窗口外,不再更进一步。
季明河不准备进去。她今日尤其不欲进入成珣的领地,尽管成珣心底极为渴求将自己禁闭在她所在的围城。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小河,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没有,你看错了。”季明河否认,睁着幽深的眼。因为他坐在里面,她便在外头微微垂下眸。“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刚才明明可以在电话里一起讲了。”
“我们明天可以谈谈吗?”
她看着他,因为面无表情显得漠然。“明天是明天的事。”
“那么今天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学校吗?”
“不可以。”
季明河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问了。”她陈述道,“时间很晚,我该走了。”
“……”
“再见,小河。”
“再见。”
成珣看着季明河上了公交车。
她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戴上耳机。
再往后,成珣便看不到她了。她被另一辆车载走了。
回到家,成珣简单洗漱后继续工作,忙到了近乎破晓的时分。这之后他也不打算仅仅因为窗外是黑夜小睡过去。
荧幕亮起。
“太可耻了……我这五年都白活了……白活了……”
“格鲁申卡?格鲁申卡?”
镜头极其粗糙,有明显的模仿痕迹,可以看出掌镜人的导演偏好。它们绝不是出自任何一位专业导演之手,却能留下世间最为精妙的影像。
车在这一刻向来时处开,她从车上下来,然后站定在成珣的窗前。
“Caleb,我好像没给你看过‘这个’。”
她要开始跟他分享了。
“我不喜欢拍照”,季明河这么说过。不仅如此,她尤其反感让自己入镜。所以成珣只留下了她的一张照片——眉眼间含有愠色,轮廓因动作模糊,神情却很清晰。此时的季明河头痛于作业,布置作业的老师是法国人。
“‘老师,这太难了’。”
“老师,这太难了。”
成珣教季明河用法语抱怨。如果她想,成珣还可以手把手教给她几句很粗鲁的脏话,但他们一直认为不适合对老师使用。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敬重这个群体。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季明河吸了一口咖啡,又咬了一口可颂补充能量,不疑有他。
“我爱你。”
她声音模糊:“我爱你……怎么有一点不对劲。”
仅有的这张照片独一无二,无比珍贵。但成珣若是想获得更多,可以轻而易举搜集到她的其他照片。
这并非偷窃,无论是季明河本科 F 大的官网,还是学校公众号上都能找到。网站上不仅有她的证件照,还有非常罕见的冬季生活照。照片里,季明河穿着羽绒服,像个蓬松的小面包,很难得地对镜头笑。
这张照片出现在 F 大优秀毕业生的个人专栏中。自我介绍不像是她自己写的,不过信息是真的,成珣依旧看得很高兴,虽然他确实不怎么喜欢“逆袭”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