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林英一心等着青藻月底回家跟自己拿伙食费,根本没想过主动将伙食费捎去学校给青藻,才是缓和与青藻僵持关系的良方。
可是,褚林英还是低估了青藻。青藻根本没有给她缓和关系的机会和台阶。
水票出事那天是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早晨用最后一张饭票打了一点饭,中午就彻底没有饭票了。接下来的下午到晚上,青藻靠早上用假水票打回的那壶开水,维持了一天的精力。到下晚自习的时候,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六还有半天课,青藻没力气起床了,没请假也没起床,就在宿舍躺着。
周六上午的课,所有同学都归心似箭,心思大都漂移到家中父母准备好的丰盛午餐上了,老师对学生们周末上课心不在焉的状况即无奈也理解。没有人注意到青藻的缺课。
中午一放学,所有的同学都离开学校回家了。整个住校区的宿舍只剩下青藻一个人。
就算已经饿了一整天,青藻也没动摇过不回家的决心。她从离开家的那天就打定主意绝不回去跟褚林英要生活费了。很多时候,少年的决绝是成年人无法估量的。
先前褚林英每个月不声不响地把伙食费放在桌上的行为,已让她敏感觉查到褚林英并不想通过任何事情消除她们之间的隔膜,反而有意要将她们之间的嫌隙保持下去。青藻不知道别的孩子的家长,在给自己孩子生活费的时候,是否会叮咛些什么,嘱托些什么,但至少不会如褚林英这般毫不关心从不过问的冷血漠然,像施舍叫花子似的不声不响把钱放在桌上,她这般冷漠的施予方式,摆明了是根本不把青藻当什么。回想褚林英当初对花朵的一应做派,青藻知道褚林英如此冷漠的施舍,只是不愿轻易放弃以此对她的控制罢了,而她想通过这般控制逼自己向她服软妥协示好就范的手段,更让她觉得褚林英心冷似铁。与此同时,钟振良对他和褚林英这桩根本谈不上和谐更谈不上美好的婚姻的隐忍态度,又让青藻完全看不到任何改变境遇的希望。如此现状下,青藻觉得断开与这个家庭的连接,或许是她该有的选择。至于断开后的生活该怎么维持,青藻并没有想过。
周末的学校像飞光鸟雀的林子,沉寂一片。青藻躺在床上,饿得胃里抽搐着痛。几波间断的疼痛过后,青藻慢慢陷入虚脱的昏睡中。
青藻再次醒来时,从窗户望见了漫天的星斗。一刹那间,她的意识变得异常清醒。可是,还没来得急在这份清醒里做出思考,很快,眼前的物体和窗外的星星就开始由模糊到重影地忽远忽近。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整个校园里也许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意识尚还清醒时,她告诉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再有一天,离校回家的同学又会回到这里,而自己已经弹尽粮绝,没法继续呆在这里了。
无法继续呆在学校,又能去哪里呢?青藻也不知道。但意识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就这样等死,不能让学校和同学知道自己生活已经无以为继的窘况,她得出去,即便死也不能死在宿舍里。
又一阵虚脱的昏迷过后,青藻挣扎着坐起来,她浑身已经失去重力,天旋地转。她摸索着起来打开宿舍的灯,倒出暖壶里仅剩的一杯水,在挨着床铺的同学床头下找到了一点白糖,她充满歉意地把不多的白糖倒进了杯子里。
喝下一杯糖水后,青藻觉得身上有了一点力气。她慢慢将仅有的两件外套都穿在身上,塞了两件换洗内衣在书包里,又装上那本夹饭票用的本子。再没啥可带的了,她走出宿舍锁上了房门。
站在星空下,青藻打了个激灵,初冬的夜刺骨的冷。
青藻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漆黑的夜晚让她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她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心里只想着远离学校,越远越好。
在踉踉跄跄地失去意识前,青藻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不能倒下,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找点吃的就好了”,这样想着,她坚持着又走了很久,当她终于再也没有迈出脚步的最后一点力气时,感觉自己正摇摇晃晃沉向一片漆黑的深水里。在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可以死得干净自在……
第8章 险遇
黎明前,夜空的繁星泛着疲乏的辉光,给万物罩上了一层凝重的神秘,一条空寂的土路上,一辆白色轿车在颠簸行驶,车速因路况不好行驶不快。黑夜的寂静与旷野的蛮荒使车轮与路面的摩擦声刺耳又怪异地清晰。
车内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车灯照射的前方路面上。远光灯的强光将路面照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