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月回家一趟拿伙食费,与褚林英一个月见一次面,使青藻与褚林英之间原本存在的隔膜更没有消弭解除的机会,但青藻觉得这样可以减少自己每周向褚林英“讨要”伙食费的频次,褚林英似乎也早巴不得每个月能少见青藻几次,所以,当青藻初一下半学期向褚林英提出希望一次给她一个月的伙食费时,褚林英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青藻其实很希望褚林英能一次把半学期的伙食费一齐给她,这样既能免去她每月回来向褚林英讨要伙食费的尴尬,也能在数量上减少一些伸手要钱的羞耻感,但褚林英除了经济支出上绝对不会对青藻放宽放松外,她对青藻也没有这份信任,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对青藻的经济制裁权和掌控权?所以,这个想法刚一提起,立刻被褚林英否决了。
南疆的十月,已入初冬,夜深之际,寒意浓重。睡梦中的青藻被一种怪异的声音弄醒了,在静谧的夜里,那不确定来源的、密集、连续不断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比清晰而响亮的声音更引人警觉和不安,那伴随在似乎是挣扎、撕扯和压抑的低语声里的声源,让人不免平添出一种莫名的恐怖,仿佛有种大难将至的恐惧感渐次从听觉、感觉和想象中如一片沉重的乌云压过来,令青藻有种无法躲避的惶恐。
被那种低沉密集的窸窣声响惊醒的青藻,从睡意中渐渐清醒,她分辨出声音是从一墙之隔的褚林英所在的里间传来的。这个判断让青藻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血忽地一下窜到头顶,她有点懵了——钟振良是不在家里的,那褚林英房间传来的撕扯和低沉的说话声是和谁?
青藻随即便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漫身罩住,一种莫名的不详感紧紧攥住了她,青藻的身子开始在被子里发抖,两只手紧紧攥住被角,牙齿开始不停的打哆嗦。不知所措间,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忽然在青藻外间窗前停住,窗子随即被一阵似乎带着怒气的嘭嘭嘭声敲响,接着传来一个不甚友好的女声问询:“卢加西在你家吗?”听见窗子被敲得嘭嘭巨响,在被子里抖个不停的青藻本能地回了句“不在!”话一出口,青藻自己都吓坏了,她这一声回答,无疑将自己完全出卖了。原本毫不知情的她,无意中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极其尴尬窘迫的境地——她暴露了自己醒着的状态,也就证明她知道了原本不该她知道的某些事情。
窗外的嘈杂声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脏话,渐渐平息。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离,青藻像是侥幸躲过了一场近在咫尺的危情险境,浑身虚脱般瘫软,旋即,她忽地拉起被子蒙住头,紧咬牙关压抑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与抽泣。
在哭泣的间歇,青藻隐约听到一阵悉悉索索门弼响动的声音,再接着,是开门复又关门的声响。青藻下意识地咬紧被角,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抵挡着一阵强过一阵的耻辱。
接下来的黑夜变成了一段令人绝望的绞刑,青藻大脑一片空白,再无睡意却又思绪混乱昏沉。窗外终于现出微弱的灰白,青藻穿了衣服冲出家门。她朝着附近一个空旷的操场跑去,暗影偅偅的空寂操场没有光亮也没有人,青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开始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她无意识地机械地交替迈着脚步挪动着身体,仿佛是一部被启动的机器般无法停下,也不知道停下后机器是否会因为突然的停止而发生爆裂。
青藻一圈一圈不停地跑着,伴随着昨夜那令人无法躲开的将她从睡梦中拖出来后又不断轰鸣在耳际的低沉的声音•••••她仿佛失去了意识和知觉,只是机械地不停地跑着,不知道跑了多少圈,直到再也没有力气迈出脚步,她才终于像一株轰然倒下的树桩一样扑倒在地上。
许久,青藻从地上爬起来,走过操场边的树丛,站在无人的冷风里,胸腔中那股哽在其间的硬团让她近乎无法呼吸。 几个小时前噩梦般的影像复又重现,一阵恶心突然翻涌上来,她哇地一下呕吐起来,吐完,那股憋在胸腔的羞愤才终于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不知道在冷冽的晨风中站了多久,青藻已冻得浑身簌簌发抖,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多年来被褚林英百般折辱、无端叱骂、莫名殴打的一幕幕,与几个小时前褚林英那令她作呕的行径,交替闪现,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委屈、恼恨、憎恶、憋屈的情绪从心底涌起,她不禁自问:她凭什么嫌弃我?凭什么欺负我?凭什么总是刻薄我刁难我?她总是居高临下、无端对我施虐施暴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她私底下做着如此肮脏龌龊的事,为什么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踩压我、欺辱我?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逻辑?她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习以为常的暴戾到底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