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灯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哎?”
“我是陆谨。”陆谨轻咳一声,说出了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张口的名字,“是谨谨,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了,我就是你小时候……”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讲述更多小时候的经历裴灯才会隐隐约约地想起,却不料对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细看去,那眼睛里还闪着更加汹涌的愤怒的小火苗——
“你是谨谨?!不可能!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裴灯卧室书桌上有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装着他最喜欢的绝版漫画,和一个用铁盒藏起来的厚厚一叠信封。
那些信封都贴好了邮票装好了信件,封面上的字迹从歪歪扭扭变得逐渐端正,但不变的却是信封上冷冰冰的“查无此人”的退条。
邮票上时间戳从一周一次变成一个月一次,直到读初中,裴灯终于意识到他或许永远也寄不出这些信件了,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谨谨这个人真的存在吗?那是不是他童年幻想出的一个玩伴?
“你给我写过信?”
当两人异口同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彼此都愣住了,他们急切地想要和对方解释。
“写过很多封,你从来没给我回信。”
“我真的写过,可是都被退回来了。”
“你最好没有骗我。”陆谨伸手轻轻捏住裴灯的脸颊,长久以来的郁结在此刻被夜风吹散,他甚至不用过多追问,也知道裴灯不会骗他。
小时候那就是个会把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的小孩,连不高兴都会直接告诉陆谨,“谨谨我在生气,你快点哄我,你给我吃一口糖我就不生气了。”
根本不需要再追问再确定,他们坚信对方不会欺骗自己。
——他答应给我写信,而他做到了,没有骗我,也没有忘记我。
他们只需要确认这一点就好。
“写信的事以后再说,我可以把我写的信给你看,而且这个名字也不算骗你。”陆谨又耐心解释,试图给自己拉回一点好感分,“云霄是我姥姥给起的字,我以前投稿都用的陆云霄这个名字。”
裴灯立刻原谅了他,片刻后又慢吞吞地说:“但你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
这话已经十分委婉,小时候的陆谨被垃圾食品堆得五官都挤在一起,又沉默寡言性情孤僻,别说裴灯认不出,陆家父母都时常感叹儿大十八变。
陆谨低笑出声,“是,我减肥了小朋友。难道你觉得我一直胖下去才好看?”
裴灯摇头,倒不是觉得瘦了好看,而是觉得陆谨一直那么胖下去恐怕对身体不好。
“但是你要再做一件事情,我才不会继续生气。”
陆谨挑了挑眉,抬手弹了裴灯额头一下,“小朋友,你在得寸进尺知道吗?”
裴灯有些丧气,“啊”了一声,“那我要继续生气。”软绵绵的没什么抗议的气势,但是却很能威胁到人。
“怕了你了。”陆谨问他,“要做什么?”
裴灯拉着人往一楼尽头走,说:“就是我要去洗手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啊?”陆谨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个?”
裴灯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耳朵热得发红,但是不肯说是自己害怕,于是把责任统统推给陆谨,“都怪你。我本来想回寝室上的,但是你突然在楼下冒出来,吓我一跳,憋不住了。”
他仰头看着陆谨,表情严肃,“你不准笑。”
陆谨本来是真的忍不住要笑,这一来只好把笑意努力隐藏在俊朗的眉目里,在外面等他,等裴灯从洗手间出来,就见对方仰起头说:“好啦,我不生气了。”
童年的期待和失望在陆谨一句解释里得到和解,裴灯又不傻,对方急切的语气和真挚的神情做不了假,所以过去的日子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写信的约定,这样就足够了。
他们从教学楼前面的广场走过,这时候学生大多已经离开了教室,所以周围安静得过分,只有路灯亮成一个个小月亮,再经由两旁茂密的行道树遮掩,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
不远处的操场上还有不少人在夜跑或是散步,远远地能听到喧闹声。
裴灯小孩子心性,看见地面稀疏的光点,便忍不住要跳着去踩,走路步子忽大忽小,陆谨在一旁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样子,觉得自己像在遛兔子。
“那以后还是叫你陆谨好了。”半晌,裴灯小声嘀咕。
陆谨一口否定,“不准。”他像唱儿歌恶意诱哄小兔子的大灰狼,“我的字没几个人知道,你不想这么叫我?”
听他这么说,裴灯自然觉得叫霄霄更为亲近,除了陆谨的家人和自己,没有别人知道他叫这个名字,比小时候的“谨谨”还要更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