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千风道:“换一种方式关心嘛。”
她走近荧惑,微微俯下身,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荧惑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一瞬的放松。
不过很快,她便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重千风笑起来:“阿瞬真乖。”
荧惑不领情:“你话真多。”
而另一边,虽然只有片刻,但蜃还是看到那少女的神情变了,心头一喜。
这些年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蜃早就对人类的任何情绪波动没了兴趣,除非他们疯在自己的幻境里,只有这个百看不厌。
眼前这个少女,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产生的好奇心。
为什么她可以置身事外?
为什么她总是无动于衷?
这幻术中出现的不仅是人心底的恐惧,更有执念。
面对执念,她还能这么淡然处之吗?
蜃咬破手指,将蜃术以最大修为催动。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怎么抵挡多少修士都逃不出的黄粱一梦?
他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
在魔宫大殿中四处转了一圈,重千风忽然道:“对了,记得回祟市看看。”
荧惑记得这是对方离开魔宫时对自己说的话,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想着,难道那地方与近期魔修的异动有关?
但是祟市在魔域,她又该怎么回去呢?
荧惑转过头,看向空茫的大殿四周。
那个偷窥者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诱使自己想起这件事。
还真要谢谢他了。
重千风向着大殿下走了几节台阶,坐下,拍了拍身侧。
“来,”她说,“陪为师聊聊天。”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荧惑想:来都来了。
她坐到另一侧,两人并肩,从大殿的正门可以看到魔宫山外。
那儿有一轮弦月,月光冷而锋锐,像是刀子一样。
“我好多年没看过魔域的月亮了,”重千风轻声道,“还和以前一样。”
荧惑看着对方的侧脸:“月亮又不会变。”
上次一起看月亮,还是人族打了败仗之后。
几千年没见的魔火现世,修士们都惶惶不可终日,想要撤退到炽停峡去。
魔修们也建议重千风先去躲避,但被拒绝了。
要知道,魔族从见知渊里倾巢出动后,邪异门是第一道防线,如果她退了,就等于把魔域这块地盘白白让给他们,重千风才不想认输。
打算撤退的魔修立刻就反了,打算到宗域后自立门户。
他们痛骂重千风这个不知变通的女人,说她狂傲、刚愎自用,没有丝毫的领导能力也敢带着人族和魔族硬碰硬,老子不伺候了,等死吧。
对此,重千风毫不在意。
她问荧惑:“你要走吗?”
那时候荧惑六七岁,人小鬼大,已经修了几年生死道,并显现出了天赋。
她对生死没什么概念,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邪异门众严刑拷打魔族。
听到师父的问句,她面无表情道:“不走。”
重千风笑眯眯地又说:“不走就有可能死了哦。”
荧惑道:“死就死了。”
重千风继续逗她:“魔族恨我们,很可能死得很惨。”
荧惑反问:“死得不惨就不是死了吗?”
重千风听后抚掌大笑,笑靥明媚,丝毫看不出此刻的危机。
于是她教荧惑做阵,告诉她怎样杀魔族,如果出了事,应该怎么逃走。
当然了,第三条荧惑没仔细听,她根本不打算逃。
魔族攻上邪异门时,其他誓死追随魔尊的魔修全数应战。
重千风则带着荧惑蹲在大殿顶上看月亮。
大阵启动,魔族在阵中迷失方向,然后被斩杀。
荧惑吸收生死之力,像是雨后幼竹一样节节拔升。
昔时月色很美,皎洁冰冷。
和今日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荧惑想。
如果岁云岐还找不到自己,那不如死了算了。
一念至此,荧惑下意识地问重千风:“我们还能再见吗?”
问完,她先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怎么还真当真了?
这是幻境,师父自她意识中来,她怎么想对方就怎么说。
自己骗自己有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重千风点了点头,温和地笑:“当然能。”
荧惑张了张口,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骗子。”
面对重千风,她想,怪不得这么多修士都栽在了这里。
太真实了,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师父一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重千风笑问,“我走时可没答应过你会回来。”
一个活了几百岁的人,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又问:“那你呢,你还能回来吗?”